早上許母給許微微煮了個紅雞蛋,笑呵呵的問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許微微想了想,她什麼都不缺。家裡的條件比鎮上大多數人都要好,因為爺爺開了個藥鋪的原因,家裡山楂丸就沒斷過,其他小孩難得能喝到一瓶娃哈哈,許父給她一排一排的買。

但是看到許母期期艾艾的眼神,許微微隨口說了一個:“想吃糖葫蘆。”

冬天賣這個的很多,爺爺從鎮上回來總會給她捎一串,並不麻煩。

許母點了點頭,去忙自己的事了。

吃過午飯,許微微出去和小姐妹們堆雪人,打出溜滑,玩的不亦樂乎。看天擦黑了,就告別小姐妹回家。

沒有人跟往常一樣招呼她去爐邊烤火,家裡空無一人。

許微微看了看煤爐,裡面的煤球已經燒到灰白,連忙換了新的進去。

母親有時候會去山上等父親下工一起回家,所以許微微並不害怕,拿著小人書安靜的坐在爐邊看書,只是原本有趣的漫畫今天卻怎麼也看不進去,心煩意亂的。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傳來父親和工友的談笑聲,許微微忙過去開門,看到許父一個人回來,怔怔的問:“爸,媽沒去找你嗎?”

許父一聽把工具撂到一邊,皺著眉說:“沒有,你媽呢?”

“我不知道,中午還在家……”

許父推了家裡的摩托車出來,叮囑許微微在家看門,不要亂跑,然後就騎著摩托車出門了。

許微微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寒風驅散她身上最後一絲暖意,打了個寒顫後,許微微又回到爐子邊,盯著火苗出神。

不知等了多久,許微微困得頭一栽一栽的,等到爐子裡最後一絲餘熱散盡,許微微起身,發現外面天已經黑透了,也不再管火,爬到床上蜷縮到冰冷的被窩裡睡去了。

兩天時間過去,家裡沒有一個人回來。幸好是冬天,食物不容易腐壞,剩飯剩菜熱了兩頓,之後啃饅頭就鹹菜勉強填飽肚子。

第三天的中午,屋外傳來摩托的轟鳴聲,許微微站起來快速跑出去,一把拉開屋門。

看到熟悉的臉龐從摩托車上下來,許微微一把撲到媽媽懷裡,想訴說自己這兩天的委屈,可下一秒卻被無情推開。

許微微抬頭,看到許母蹙著眉頭、滿懷厭惡的盯著自己,好像她是什麼髒東西。

明明是一樣的五官,一樣的身形,許微微卻覺得自己面前的是一個陌生人。

或許說仇人更恰當一點,因為陌生人也不會這樣這樣嫌惡的對一個小孩。

許微微不明白為什麼,母親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卻好像已經失去她了。

兩天前。

許母去鎮上給許微微買糖葫蘆,因為冬天冷,黑的又早,賣糖葫蘆的有時會提早回家,許爺爺下班時並不總是能夠買到。

許母為了確保許微微在生日這天能吃到糖葫蘆,決定走路去鎮上買,但是路上的雪都被凍硬了,在上面走路滑的很,許母為了躲車不慎摔了一跤,腦袋磕到了路邊的石頭上,當即昏了過去。

有村民認出來這是許家的兒媳,幫忙把人送到醫院,聯絡了許爺爺,回村的路上又碰到了急急忙忙的許父。

父子倆在醫院裡守著,人很快就醒了,除了磕到的額頭有點皮外傷之外都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健康,因為許母恢復神智了。

看著面前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五年的男人,許母眼中不復依賴和喜歡,全然是厭惡、崩潰和不可置信。

那親身經歷的五年在她腦中放電影一般閃過,許母只覺看了一場荒謬的悲劇片。

她心中預設的自己的身份,已經回到了五年前——女大學生許燕玲。而不是誰誰的妻子亦或是母親。

許燕玲尖叫著,打砸房中的東西來宣洩自己的憤怒和排斥,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稀裡糊塗的嫁給一個力工。

許父和許爺爺沒辦法,一人在這看著,一人請了許燕玲的父母過來。

兩位老人聽說女兒恢復了,十分驚喜,可事已至此,這幾年間,女婿對自家女兒的好他們也是看在眼裡。

在病房裡單獨勸解了兩天,許燕玲才鬆口,同意跟許父回家。

也就有了許微微開門那一幕。

她看出來媽媽不再喜歡自己了,於是更加懂事。平時就會幫父母做活的她現在更是什麼活都搶著做。

許燕玲脫下來的小皮鞋也趁著大人睡著之後擦得鋥亮——媽媽不喜歡她碰她的東西,看到了會生氣。

許父也是盡力討好著。從醫院回來後兩人就分了床,下工後再騎著摩托去鎮上買些滷肉醬菜糕點之類。

但許燕玲並不買賬,總是草草吃兩口就又躲進房間關上門,不知在忙些什麼。

這樣的相處終究是不健康的,許父漸漸受不了許燕玲的冷眼和輕慢,兩人開始爆發爭吵。

這個家變得肉眼可見的搖搖欲墜。

大年三十這天,許父和許爺爺去了一趟縣城,兩人剛吵了一架,冷戰好幾天了,趁著過年,許父想進城給許燕玲買點東西,緩和一下關係,剩小薇薇和許燕玲單獨在家。

許燕玲平時也出去過,雖然不許小薇薇跟,但當天總會回來。

但是這次許燕玲出門時,許微微卻預感“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什麼都沒有帶,跟往常一樣,只是細看的話眉毛是精心描過了的,精氣神兒也大有不同。

許燕玲邁出房門那一刻,許微微慌張的喊了聲“媽媽”。許燕玲扭頭,眼中劃過一絲憐憫,可也僅此而已。

大門在許微微面前合上,她沒有追出去,只是待在原地,腦袋一片空茫。

後來聽說許燕玲失智前有個男朋友,也是大學生,兩人是鄰村的,在去學校的火車上認識彼此,家裡人還不知道,許燕玲就是跟他跑了。

許父受不了村裡人的指指點點,也對這個地方傷透了心,離開家外出打工,剛開始還有音訊傳來,後來跑的越來越遠,訊息也越來越淡了。

許微微開始了和爺爺相依為命的日子,父母在她生命中短暫的出現過,又如流星般消失。除去襁褓中的一年,蹣跚學步的一年,懵懂無知的兩年,真正數得上來的也僅有那一年時光。

可隨著年歲漸長,這一年的記憶也在回憶中褪色。

父母這兩個角色,帶給她的只有一年的甜,和漫長的苦澀。

她從未幻想自己還能再次成為一個“女兒”。

隔著一層玻璃,許微微看著這個激動的閃著淚光的女人,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西福斯太太已經和梅琳十指緊握,若不是身體不允許,她簡直高興的要蹦起來。

“你看到她的眼睛了嗎?跟我一樣!我終於有一個寶寶隨我了。”

“小小姐太可愛了~~!上將看到後一定會很喜歡的。”

西福斯太太驕傲的挺起了胸脯:“那當然,只要是我生的,哪怕是個土豆他都喜歡。”

梅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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