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海山川
另一個影片接踵而至。
[世人最愛看的，便是神的墜落。
畫面中一位穿著白色古裝的男子，就像從詩畫裡走出來一般，渾身透著冷光，滿天飄飛的大雪紛紛而下。
他銀白的頭髮垂落在腰間，疏離的瞳孔望向他守護了數千年的人間。
整個人簡直就要與天地之間融為一體，只有臉頰處的血色點綴了昏沉的畫面。]
大概是天上的幕布意識到了世界的不同，特意好心地為他們轉換了文字。
寧國眾人突然就能看懂上面的文字了，那影片的左下角便附帶了一行文字。
——世人最愛看的，就是神的墜落。
許許多多的人臉上半是興奮半是恐懼，顫顫巍巍的開口，“那是，天神嗎？”
難道他們所看到的，真的是神明的世界？
“可是他若是神明，又怎麼可能會墜落呢？”
“墜落的神明，還叫神明嗎？”
“墜落的神明還能福澤眾生嗎？”
神明守護世間安康，應當無所不能才是。
“這輩子竟然有幸見到過神明，死而無憾啊。”
天真的小孩說話大膽，也不懂得神明的意思，聽著大人們議論，只以為又有一個人將要死去。
“是因為人間太苦了嗎？”
抱著孩子的母親聽到懷裡的聲音，低頭看向他清澈的瞳孔，微微淺笑，淡淡的憂愁順著聲音流出。
“是因為人心太難滿足了。”
哪怕是神明也滿足不了這世間的貪念。
*
寧國的眾人看著天上畫面中影片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一個全新的世界展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一個黑色西裝的男生站在天台，小提琴在他手中彈奏出了輕耳的樂音，背後是華麗絢爛的燈光和一座座高樓，燈光亮起，一種不可明說的高階感散發了出來。]
“好漂亮的燈啊，五顏六色的，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那個男子手中拿的樂器是什麼呀？我從來沒有見過。”
“那聲音真好聽，我要是也能學就好了。”
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撼衝擊著他們的心，男子背後的高樓大廈如同連成片的繁星，他們的眼中露出紅熱的目光，發了瘋地想要再窺探一些。
*
[地與天相接的那個畫面，如同多彩的墨畫，美得讓人恍若身臨仙境。
天邊一層一層的霞光落在大山的懷抱，近處是遼闊無際的平原。
天地變換，宇宙漫長，大自然無窮無盡的美景，數不勝數。
影片的文字這樣說道：“以後的日子，希望你會變得非常勇敢，非常堅持，非常溫暖，即使現在有苦，也要熱情地擁抱生活。”]
沒有人在看到這樣美的風景時，不被這樣的文字溫暖到。
後宮中的宮妃抬眼看著頭頂蔚藍的天空，只有四四方方的一小片，數不盡的宮牆將她們困在這裡，紅牆綠瓦伴了一生。
“那就是高山和草原嗎？”
靜妃出神地望著這樣的風景，她第一次這麼直面地感受到山的高聳，草原的遼闊，天邊的霞光一層疊著一層，蔓延到她們望不見的遠方，原來天地之間，還有如此如夢一般的美景。
相對而坐的幾位妃子被這畫面震撼得說不出來話，從小時記事起， 她們的記憶只有府中的小小宅院，如今進了宮，她們每天面對的，只有宮牆。
好像時時刻刻，都有座牢籠將她們囚禁在四方之地，日子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盡頭，她們從未見過高山，深深宅院，高高宮牆，讓她們見抬頭可見的天空，都只能窺望頭頂的那一處。
“原來是詩文中寫的風景，是這樣的美。”
靜妃嘆了口氣，“變得勇敢，堅持，溫暖，又能怎麼樣呢？咱們的日子，不還是日復一日嗎？”
“夏晚晚所在的那個地方，還真是有許許多多的新鮮玩意兒。”
一位貴人開口安慰道：“那又如何呢，她坐在桌前看，咱們坐在這裡看，不都是透過這四四方方的東西，看著到不了的地方。”
“是啊。”
幾位妃嬪聽著話，心中舒服了一些，“也是，縱使她能見得這山川，也沒法親眼見到。”
作為女子，生來就要居於內宅，就算她的生活比她們多了一些新奇的樂趣，仍註定是籠中鳥，他們有什麼不同的呢？
*
[“停在這裡不敢走下去。”
他們在畫面中看盡了一個女子的落寞。
影片剛開始的她，陽光明媚，眼中亮晶晶的，面對什麼都不害怕，目光中總能看得到堅韌和希望。
“未來有什麼可怕的呢？”
然而皇權下的暗流洶湧，終究吞噬了所有的人。
漸漸地，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眼中的亮光越來越暗淡。這吃人的深宮蹉跎了她的年華。
“原來明媚的少女最後只落得了油盡燈枯的下場。”]
有的人在看故事，有的人在照鏡子。
夏晚晚看著螢幕上的畫面，突然湧出一行清淚。
為什麼會流淚呢？大概是感同身受了。
初看不知其中意，再看已是其中人。
那畫面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夏晚晚沒再翻轉，突如其來的回憶讓她好像再次回到了水深火熱的日子裡。
就連身邊的一切，都覺得好不真實。
*
原來明媚的少女最後只落得了油盡燈枯的下場。
宮牆，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紫禁城裡面是無盡的奢容，外面的人拼了命的想進去，為自已，為家人，怎麼會油盡燈枯呢？
“依我看啊，她就是貪念太多，心生了歹念。”
是啊。
平民家的女兒看著畫面上衣著華貴，面容精緻的女人，心生羨慕，“若是她能安分守已的，不生出旁的心思，定然會安安穩穩地富貴一生，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要是我進了宮廷，定然會過得比她好。”
“就是，身為女子，能嫁得這天底下最尊貴之人，安穩富貴，不用像旁人一般辛苦勞作，也不用時時刻刻擔心錢財吃食，她還有什麼可傷心的？”
寧國眾人大多就覺得，是這畫面上的女子不識時務，做盡了壞事，才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對她的批判之聲也越來越多。
夏婉清看著夏晚晚那樣的反應，心中生出冷笑，得意之色閃入眼中。
夏晚晚，你永遠也比不過我的。你我爭了這麼長時間，最後還是我贏了。
你的下場，跟畫面中那個蠢女人一樣，只能一步步帶著血和淚，下到無盡的地獄裡，而我，才會是至高尊位上的人。
……
“宮中，是個吃人的地方。”
沈居之看了那位女子的一生，心中便懂了夏晚晚為何哭泣。
這三年來，他眼睜睜看著夏晚晚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越來越陌生。
如今旁人的視角看自已曾經的荒唐，心中怕是會非常非常難過吧。
沈居之薄唇微抿，眉目間顯現了一絲釋然。
“這樣的成長對你來說，或許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