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整整十五年,這條洗冤昭雪之路我和姐姐走了整整十五年。

景和七年,我們失去了父親。

景和八年,我們失去了母親。

一直到景和二十二年的政月,我和姐姐才正大光明地,問心無愧地,帶著雙親牌位回到了石松郡。

二十二年的初春,桃浪滾滾,我以奉直大夫周節,安侍夫人時溪蘭么女的身份,受蔭封之名,進入宮教坊,擔任右教坊司的典樂。

總管宮教坊的大司樂藝名白萍香,她是容姨的姐妹,為人進退得禮,教了我許多東西。

我有一張琴,名喚無憂,君嫻媽媽還在時,為我要來了這張琴,我無從得知這張琴為誰所斫,又經了幾任主人?

我只是發現這張無憂琴頗有些年份了,但姐姐常常叫我慎言,我也就不曾向君嫻媽媽問過。

景和二十五年,白司樂惡於疾病,請旨還家養病了。

“師曠是樂官,他能被稱師之名,公孫夫人也善舞,亦可引得詞作大家爭相傳頌讚嘆。宵小無恥之輩耽於玩樂,以樂舞為沉溺之由,荒於課業,誤於生活。他們強詞奪理,引得天下人對我們惡意重重,你卻不明白這個道理。你且退下,將《詩》抄個百遍給我。”

“你可知我為何要讓你抄這些?周族發於岐山,本與犬戎一般,都是蠻荒小族,但其受禮樂之教,引天降異兆,鳳鳴岐山,木星之日,攻進朝歌,是而代商行天命。周的禮制創於叔旦,後世誰人不稱他一聲周公旦,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魯國之祖。

春秋時期又出了一個孔聖人,你說孔聖人會不知道八侑廢時廢力廢人嗎?他駁季孫是因為知道八侑廢時廢力廢人嗎?不是,因為季孫逾矩了,他在挑戰禮樂制度。自周時起,禮樂制度為表,維護著社會秩序。

春秋,春秋,它也是周。而當週天子威信不再,分封制度成了禍端,禮樂制度無法維持,社會秩序自然也就崩潰了。孔聖人追求禮制,是他不知道那個費錢嗎?他是承周公之志,想要藉助禮樂來穩定社會秩序。周氏族問鼎天下之後首先做的事情就是確立禮樂制度,以別尊卑,從而穩定階層,穩定社會秩序。”

我聞此教導,俯身長拜,“學生愚頓,定會將夫人此言牢記於心。”

“你背這種死東西有什麼用?起來,去抄琴譜。”

“可我都...”

“嗯?”

“學生這就去。”

我心裡其實隱約能猜出一些——

關於白司樂的用意。

她想讓我效仿先賢,整理樂府譜錄、曲籍,重新校正標準。可我才疏學淺,又是初入宮門,何以能夠擔當如此大任。

從景和二十二年到景和二十五年,白司樂用三年的時間來教導我,我從《詩經》抄到《碧落子斫琴法》。

白司樂留給我的最後一段話是:“你是個好孩子,不用去在乎泛泛之眾的看法。你姓周,又是無憂琴的主人...無憂琴選中了你,你和靜好,兩個人...一定要證明樂府...至少在景和一朝,我挑出來的女官,都是堂堂正正的樂府繼承人。”

《詩經》便是樂府詩,風、雅、頌,採民俗之風,歌朝延之雅,祭祖宗之頌。

我和左典樂蘇靜好都明白夫人的意思,也是這時候,我們才知道,白司樂疾病纏身,終其一生只是收集了大半的譜錄。

蘇靜好是京兆出身,她不善言語,但鼓的一手好瑟。

景和二十五年,白司樂終於在林皇后的懇求下離宮養病,儘管我們都知道,她怕是...

其實林皇后本來是想讓白司樂住進坤寧宮好生養病,但被白司樂以不合禮制拒絕了。

蘇靜好在遞來那封離別信之前,我其實是迷茫而彷徨的。

白司樂大限將至,她心心念唸的事業還停在第一步的收錄上,我該怎麼去做?

那段時日,我連每日的《詩經》都不曾動筆抄過。

蘇靜好離開了。

她說自已家中雙親尚有一位妹妹在照顧,自已既然承了典樂之名,就要擔起樂官的職責。

她要到民間去採風,一如當年。

“我大秦居浣楚之首,地廣物博,怎怕採不來民詩三千數,你我二人約五年之期,我執輿圖走遍我大秦九州,來日獻到陛下案,好請天下能者聚,來效當年刪詩舉,瑤卿既執無憂琴,不妨留在徐州。”

我為什麼迷茫?

我為什麼彷徨?

迷茫?

彷徨?

因為我怕自已像白司樂一樣偉業不成,疾病纏身?

可誰又規定,這樁偉業一定要在我們這一輩去做成的?

我當效仿白司樂,以身化燭,為後人照亮前路。

我也顧不得什麼說法了,我求到皇后娘娘面前,請她允我繼任司樂一職,率領宮中教坊一同去完成白司樂未完成的事業。

景和二十五年,白司樂出宮養病,我繼任正五品司樂,爾後,我在這個位置待了幾十年。

二十五年的秋日,朝中陸續有人上書請公主遠嫁吐蕃。

理由很簡單——

千羅大妃和胡國女王是大秦公主,暫時兩代之內都不會開戰;吐蕃王女是平陽郡王側妃,至少一代之內也不會開戰;而吐蕃王庭的王女們俱已出嫁,倒是有不少王子。

為了平衡,吐蕃和大秦也需要聯姻。

那些大臣有幾個是真心為了大秦呢?

我無從得知。

我只是不想她再去。

“卑職周氏,求見陛下。”

“夫人請回。”

“卑職周氏,求見陛下,懇請陛下降恩。”

“漢有細君、昭君,唐有文成、崇徽、金城,皇爺爺那輩亦有懷寧、定遠,如今為何不能再出現一個樂陽?問問周無憂,去!”景和帝抬頭。

黃門統領不明所以,連忙出去。

史瑤章聞言起身,“卑職叩謝聖恩。”

黃門統領見她要硬闖,“哎呦,您這是...”

“陛下召見,不敢不從。”史瑤章目不斜視。

“啊?”

“陛下,這...”黃門統領還是放她進殿了,只是兩列緹騎手按在配刀上,蓄勢待發。

“你的來意朕清楚,不必多言。”景和帝開口,他一個眼神,殿中緹騎便都摁下了刀。

“公主殿下千金之軀,怎可遠嫁?”史瑤章入殿便跪。

“她千金之軀,別家姑娘不是嗎?也不用說什麼她父母需要奉養的話,誰不是這樣。”

“必須嫁?”史瑤章發問。

“是,吐蕃已有起勢之兆。”這是他考慮的。

史瑤章的聲音鏗鏘有力,“臣願前往。”

“理由?”景和帝放下了硃筆。

“臣沒有父母,臣會吐蕃話。”史瑤章道。

“只是這些?”景和帝反問。

“臣心儀公主。”

“膽大妄為,無法無天,退下。”

史瑤章想要再說什麼,黃門統領搖搖頭,她含淚退下。

......

“夫人,嫁去吐蕃的人定了——”史瑤章的婢女金棗和蓮子跑進來說。

“是誰?”史瑤章連忙起身。

金棗道:“是京兆高家的大小姐,高歡歌娘子,陛下封了瑞平公主呢。”

“竟挑了她?”史瑤章癱坐在椅子上。

“這是好事啊!”

“同是女兒身...吐蕃王庭那是個虎狼窩...拿紙筆來。”

“您這是...怎麼了?”

“盡一份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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