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店裡，挺吵鬧的。
好幾個單間裡，都正喝的盡興。
有的在划拳。
有的在‘你媽B’‘他媽B’的拼酒。
還時不時能看到幾個紋龍畫虎的青年，在過道里瞎晃悠。
他們應該既不是光頭剛的小弟，也不是疤哥的馬仔。
不然早就叫‘龍哥’了。
209包間。
裡面出奇地安靜。
我鎮定了一下情緒，推開門。
果不其然，案場一眾經理、骨幹都在場。
沈娜和另一個銷售口精英，也在。
組局者正是宋新豹。
“呵呵，來了？”
“趙隊長，你坐那邊！”
“大家都等你好一會兒了，快坐下！”
宋新豹表現的極其熱情，舉止文雅，落落大方。
但是我環視了一圈兒。
哪特麼還有座位？
這宋新豹根本就沒給我留座。
這真是啞巴吃黃連，我臉上憋的一陣通紅。
好在沈娜往旁邊靠了靠，然後主動到門口扯過一把椅子，對我說道：“趙隊長，你就坐我旁邊吧！正好，我沒帶煙。”
還是這丫頭關心我。
我還注意到一個細節，挺感動的。
在我進門時，沈娜原本是光著腳的。
反正她只要坐著，就會情不自禁地把雙腳從高跟鞋裡抽出來，在那掂來掂去。
上次大鬧售樓處時我就領教過了。
這是她的個人習慣，也不算啥陋習。
但剛才她一見我進來，連鞋都沒穿好，就替我搬來了座位。
這當然不是一個座位這麼簡單。
她這是在替我解圍。
頂著宋新豹與我對立的局勢，替我解圍。
真夠意思。
這姐妹，我認了。
以後誰敢欺負她，我肯定替她出頭。
我衝沈娜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然後準備坐下來。
“等等！”
這時，宋新豹身邊的李強突然喊了一句。
李強是財務部經理。
也有人稱他是財務總監。
胡萬年和李強，都是宋新豹的親信。
說是他左膀右臂也不為過。
我抬頭看向李強：“李經理，怎麼了？”
李強拿牙籤剔著牙，神色有些陰冷。
我也不知道，這還沒上菜呢，他剔的哪門子牙？
“小趙啊，你先彆著急坐。”
“飯場上的規矩，你來晚了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宋總都到了，各部門經理也都到了。”
“你是最後一個來。”
李強陰風陽氣地說著，喉嚨還湧動了幾下。
也不知是從牙縫裡掏出啥來了，直接嚥進了肚子裡。
關鍵是他還美滋滋的表情。
像是吃到什麼山珍海味了似的。
“意思是，自罰一個唄？”
“好說！”
“咱山東人，不打酒官司！”
我皺了一下眉頭，也不含糊，當即端起眼前一杯白酒，倒進了嘴裡。
辛辣辛辣的！
這可是大號的高腳杯啊。
目測這一杯足有四兩半到半斤的樣子。
“別瞎逞強，你悠著點兒。”沈娜小聲提醒我，還用腳踢了我小腿一下。
我本以為，我的示弱，我的豪爽，能夠鎮住李強。
至少，他不會再刁難了吧？
但沒想到，這傢伙更來勁了。
“呵呵，爽快！”
“你說你是山東人，可惜我不是。”
“但我年輕時也在山東呆過幾年，知道山東人喝酒豪爽。”
“也知道你們山東人酒桌上的那一套規矩。”
“呵呵，自罰的話，也該三杯起吧？哪能一杯了事？”
“小趙啊，這杯不能算！”
“你還有三杯！”
李強衝我不停地笑著，換作一臉人畜無害。
但實際上卻是用心歹毒。
他還不斷地抬起手，催促我喝下去。
這時宋新豹的女助理，已經又為我倒了滿滿三大杯白酒，52度的牛欄山百年！
我看出來了！
這哪是讓我自罰啊？
這是明擺著想要搞我，弄我！
我趙龍酒量是可以，慢慢喝的話，兩瓶白酒勉強能應付。
但是你讓我一口氣喝下兩斤，還是高度的。
就算不喝個胃出血。
也得不省人事。
至少會上頭，出洋相。
“李經理，得饒人處且饒人！”
“首先，我接到電話後馬上就趕了過來！”
“是小陳助理通知我晚了，而不是我故意來晚。”
“再就是，我們山東也沒有必須自罰三杯的硬性規矩！”
“杯子，也沒這麼大！”
我端著那個空酒杯，往眾人眼前亮了亮。
這可是將近半斤的杯子！
一般人一杯下去，就能鑽桌子底。
我把它一口乾掉，已經算是給足了甲方這些領導們的面子。
“你看，你看！找藉口了不是？”
“小趙啊，你看，宋總，還有我們大家十來個人，都等著你呢！”
“你不喝沒法往下進行，就沒法動筷兒，大家忙活了一上午，早都飢腸轆轆了。”
“你忍心讓我們這麼多人等你一個？”
“發揚點兒風格。”
“就三口，就三口嘛。”
“你是山東人，你的酒量沒問題！”
“喝！”
李強仍舊不依不饒。
他甚至開始混淆視聽，連道德綁架都用出來了。
宋新豹也趁機說道：“既然李總監這麼熱情讓酒，小趙，你就喝了吧！”
緊接著，又有幾個經理、主管開始響應。
他們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沈娜倒是也沒說話。
這原本就是一場鴻門宴。
她不方便明著跟宋新豹對立，跟我站到一塊。
只是不停地拿腳碰我小腿，示意我別中了他的圈套。
其實，說這是圈套一點都不假。
我進門後，一口菜沒吃。
咕咚咕咚就往胃裡灌上二斤白酒，我瘋了？
喝吧，我必癱！
不喝吧，這些人一直在煽風點火。
尤其是這個財務經理李強，他大有一副你不喝就沒法往下進行的勢頭。
而且……
見我遲遲不端杯。
李強直接亮出了殺招。
“小趙啊，快到我們甲方給你們眾泰結算服務費的日子了吧？”
“這回，總公司把大權放到了我這兒！”
“也就是說，你們第一季度的費用，從我這兒走賬。”
“不少噢，十幾萬呢！”
“三杯酒，一杯三四萬啊！值不值？”
“反正我話說到位了。”
“喝是不喝，就看你的了……”
李強陰呵呵地一笑，再次朝我擺手催促。
我靠！這招狠！
他居然拿服務費壓我！
這簡直是直接打中了我的七寸，我幾乎無路可退了！
拿服務費做文章。
這其實是我們乙方最怕的一招。
結不到服務費，琛哥那沒法交代，工資也發不下去……我特麼罪過大了！
但是讓我一口氣喝下這麼多白酒，我人就廢了！
權衡再三。
我還是選擇了顧全大局。
犧牲我一個，捍衛公司利益！
“行，李經理，算你狠！”
“這酒我喝了！”
“不就是特麼三個酒嗎？你給我看好了，什麼是眾泰隊長！”
“但是喝下它之前，請容我提醒一句，你敢再拿我們公司的服務費做文章，或者故意找茬兒，拖延，不給結算。”
“那就有另外一番說道了！”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端起桌上滿滿一杯酒。
喝完這一杯，還有滿滿兩大杯。
我心裡雖打觸，但不喝不行了。
為了公司。
為了琛哥。
更為了我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保安兄弟，能夠順利領到工資！
我趙龍就算喝死個球的，也認了！
我端著那酒杯。
狠狠地咬了好幾下牙。
十幾雙甲方領導的目光，都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
我看的出來，那都是幸災樂禍！
他們就是故意整我！
但我卻只能……妥協！
也只有妥協！
或者說，這根本不叫妥協！
這是以我趙龍一人之辱，換琛哥，換我無數眾泰兄弟之榮！
這筆買賣，很划算！
但正當我準備一仰脖頸，喝下這杯酒的時候，我放在桌面上的破手機，突然亮了一下屏，吱吱地響了一下。
是條簡訊。
身旁的沈娜悄悄發來的。
‘別喝，有詐！’
就這麼簡捷的四個字。
有詐？什麼詐？
這麼多人在場，難道他們還能下毒害我不成？
這是我腦海中的第一個疑問。
但這時候，我發現沈娜的眼睛，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朝外面打量著。
在我看來，她像是在故意引領我的注意。
她在暗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