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件事,我非做不可。”

歲竺堅定道。

[歲竺,我生來就擁有無窮盡的知識體系,研究所裡很多事情都能從微小的行動中看出他的企圖,可是你這件事,我猜不出來,這是為什麼?]

[明明你是一個不喜歡多管閒事的人,為什麼你會和研究體444號成為朋友,為什麼會願意為了他們留在這裡,你不是選擇堅持自已的想法,而是背叛你的決定。]

昔拉繼續疑惑道。

[這是從你的知識體系中推測出來的嗎?]歲竺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是的。我時常從一個人的性格特徵,行為習慣推測一個人的想法和後續行動。可是我看不透你。]

昔拉的聲音裡充滿了匪夷所思,他感覺非常不可思議,他在研究所經常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想法,除了歲竺。

他每天觀察歲竺的時間最多,每次推斷出來的也是錯誤的。

他其實很期待和歲竺攤牌的一天,比如現在,他很開心能和歲竺一起聊天。

[人和機器人,是不一樣的。]

歲竺拆開自已的手臂,那上面安了兩個電池,她已經習慣自已機器人的身體了。

熟練地將新電池換上。

[你已經感受到人類的複雜了嗎?]昔拉說道。

不是歲竺感受到了,而是她根本就是。

她的眼角不由得抽了抽。

“機器人的思考方式都是固定的,而人卻是多變的,靈活的,你推測的,也僅僅是從你能看到的東西從而作出判斷,你覺得我只有一條路可走,可實際上,我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

“你覺得我今天不會告訴柳動蟬,可人的感情都是複雜的,你不會知道我下一秒會不會改變主意。”

她站起來,看向監控攝像頭,“你知道我不會告訴柳動蟬你的事,因為我不想多管閒事,可是現在,如果你不幫我逃出去,我就會告訴柳動蟬。”

[你已經‘變成’人類了嗎?歲竺。]

不是昔拉看不清人類,他在研究所對別人的推斷是非常準確的,只是除了歲竺,他才會出錯。

或許歲竺比任何人都要複雜,她既擁有機器人刀槍不入的身體,也擁有人類的複雜情感,同時兼有難以看透的思考模式和行為方式。

他看不出來,也是情理之中。

可使命,到底是什麼,才會讓歲竺執著的想要從研究所出去?

“我生來就是人類。”

昔拉很難理解這句話,於是他決定先跳過這個深奧的話題。

歲竺換完電池,就從休息室出去,她需要尋找一條能重新逃出去的辦法。

[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昔拉看歲竺在尋找什麼的行為,也知道她是在尋找能出去的路線。

他其實希望歲竺能在研究所陪他說話的。

雖然他是一個人工智慧,但他也會感到孤獨。

[如果你幫我逃出去,我就告訴你。]

說到這裡,歲竺就沒聽到昔拉的回應了。

看來是覺得幫她有風險吧,畢竟柳動蟬讓昔拉看著自已,要是她跑了,昔拉可能也會被柳動蟬責難,更甚者,或許會被銷燬。

他們的第一次攤牌講話以不了了之告終。

等歲竺回到休息室,就看到有人站在門口。

“歲竺。”

她轉頭看,是蕪陵。

他正眼神複雜的看著她。

她開啟門。

“你有事嗎?”

蕪陵咬著下唇,似乎是很糾結,臉上掛著難以啟齒的表情。

對他來說,和歲竺說這些,確實是讓他難以開口。

“你沒走…?”

他閉眼,狠下心直接問道。

顫抖的雙睫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甚至放在腿邊的手也緊張地蜷縮著。

清秀又帶著點點絢爛的五官在此刻的照耀下,顯得有些失真。

“嗯。”歲竺點頭。

聽到歲竺的回答,他猛的鬆了口氣,像是怕聽到自已不想聽的答案。

而現在,他聽到了他想聽的話。

“但我會從這裡逃出去。”

歲竺繼續道。

蕪陵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沉默的氣息在他們之中流蕩著,誰也沒有開口打破寂靜的空氣。

歲竺對上蕪陵那雙剔透的眼瞳,那雙眼裡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他突然露出迷茫的神情。

“你為什麼…會想從這裡出去?”

這句類似的話也從剛剛的昔拉嘴裡說出,歲竺不懂他們怎麼就這麼統一的想知道自已的想法。

她看了眼正亮著紅點的攝像頭,說道。

“因為想出去外面看看,這個理由可以嗎?”

歲竺毫無波瀾的表情,眉眼間的淡然,沒有情緒帶著敷衍的話語,就連他們對話之時,她的眼裡也沒有他的身影,只是一片空泛,這讓蕪陵感覺他的眼有些刺痛。

到了現在,他還是無法出現在歲竺的眼裡。

蕪陵沉默了一會,說道。

“這裡給了你生活的保障,提供了生命安全,還有柳動蟬給你的寵愛,這裡有哪裡不好,讓你想要從這裡逃出去。”

歲竺聽到蕪陵的話,感覺有些好笑,明明蕪陵將研究所的一切看在眼裡,可他還是選擇了漠視,他所說的,也都不是歲竺想要的。

她近乎是帶著嘲意,“這裡有殘忍的實驗,有隨時決定我生死的創造者,有使我認可的朋友痛苦的源泉,也是病毒爆發的起源。”

“這樣的生活保障,是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之上的,哥哥的寵愛,也只是侷限在研究所的自由。”

“他看似溫暖溫和的保護,實則是裹滿了糖漿的毒藥。”

蕪陵眼瞳驟然縮小,他握了握拳,向前逼近,抬頭回答道。

“但他創造了你,沒有他,你也不可能誕生在這世上。”

眼角旁的疤痕此刻因為蕪陵的走近顯露了出來,失真迴歸了真實。

歲竺突然笑了一下,蕪陵直直望著,突然紅了眼眶。

“我很感謝他將我帶到這個世上,但我每日所見的,是充滿痛苦與鮮血的呻吟和期望解脫的求救。”

“我無法與他一樣加入或者像你一樣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歲竺推開蕪陵,走回休息室,她的休息室裡,還剩下一些沒用的電池。

“我覺得這一切,都太難以喘息了,也太沉悶了。”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美好……”

“逃離這個暗沉的漩渦,不好嗎?”

“可是我聽說外面已經不安全了,你出去又能做什麼?”

“蕪陵,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在研究所消失嗎?”

歲竺的話讓蕪陵說不話來,他能怎麼說呢?說他已經不想讓她消失了,反而想讓她留在研究所陪著他?

他真的是,太卑劣了。

他無法對他昔日所憎恨的人說,我不想你走。

這或許是他在歲竺面前一直守護著的,最後一絲可憐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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