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村婦,訛言謊語。”

被王氏三番兩次沒皮沒臉的湊上來抱著腿,甄嬛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靜。

一旁的浣碧也顧不上規矩,她害怕這王氏又撲上來對自家小主不利,便壯著膽子上前,扶著甄嬛站遠了些。

“方才在殿外時,這王氏還口口聲聲,說是華妃害死她的女兒,不過兩盞茶的時間,這王氏便改了口供,可見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麼威脅的話。”

甄嬛的腦子此時轉的很快,她立刻就盯上了殿中跪著的曹貴人,剛剛只有她一個人以藉口看溫宜公主的名義出過景仁宮。

“方才只有一個人出過景仁宮,敢問曹貴人,可曾見過王氏啊。”

“自然是見過了,嬪妾也確實與王氏說了句話。”曹琴默並不慌張,她跪立在華妃身側,半個眼神也不肯分給甄嬛。

“嬪妾不過是提了一句,把人帶去東配殿看管,莫要因為等著傳喚,在冷風裡吹病了而已。

當然,這話是對侍衛說的,嬪妾對王氏說的,莞嬪可能不愛聽呢。嬪妾說:人心冷寒,最喜歡用這冬日冷風傷人,讓她裹緊點衣服。”

曹琴默這才轉頭看向甄嬛與王氏,嘴角甚至含著微微的笑意,“若是莞嬪不信,大可叫看守的侍衛進來對峙,莞嬪該不會覺得,嬪妾出去看了一下公主,還能買通皇后娘娘的侍衛吧。”

見曹琴默如此坦蕩,甄嬛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但她直覺是曹琴默策反了王氏,只是苦於不知道是用什麼手段。

畢竟王氏的兒子,的的確確在自已手中,這王氏怎麼敢當場翻供,難不成她一點都不在意自已兒子的那條小命?!

殿中一時安靜下來,每個人臉上都是莫名的神色。

陵容瞧了皇后一眼,她知道在甄嬛動手之前,皇后便在自已的提醒下已經去香葉和寶鵑的家中做了安排。

但皇后心中自有盤算,並未將接下來的事情告知陵容,再加上湯泉宮之行她藉著皇上之手擺脫了皇后的控制,就離這謀劃更遠了些。

導致陵容看如今這殿中局勢,也如同霧裡看花,只能靠著一兩分的線索猜測。

“還是說,王氏的兒子真的在莞嬪手中,才讓莞嬪堅持認為除非是嬪妾策反,否則王氏是絕對不敢說出事情真相的,對嗎?”

被點中心思,甄嬛面上維持的淡定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嬪妾委實不知王氏的兒子去了何處,嬪妾派去的人接觸王氏之時,她家中便只有她一人了。”

甄嬛一瞬間心思急轉,立刻先跪下請罪,“請皇上明察。”

但這次她沒有得到皇上的回應,皇上坐在上首,目光晦暗不明的看著跪了一地的妃嬪。

“剛剛王氏說,去她家中的人是阿晉,不如就將這阿晉帶來殿中,也許還有些莞嬪不知道的細節呢。”

陵容可不願意這殿中就這樣安靜下來,她自然知道這個阿晉是誰,而且皇上應該也是知道的。

畢竟阿晉是果郡王身邊跟著的親信,就像皇上身邊的蘇培盛一樣,長年累月的見,總會有兩分印象。

果真,聽見這名字,皇上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他看了看甄嬛那張俏臉,一時之間不知是該氣自已的妃子與外男有所接觸,還是該氣果郡王身為王爺竟敢不經過他的允許,就為後宮嬪妃做事。

連帶著,他對甄嬛不斷在宮中攪弄風雲有些疲憊,時至今日,都未能查出林麝的來源。

後宮之中的事,他這個皇上竟然起不到一點作用。但內務府盤根錯節,一時想盡數清算,換成自已培養的人,也是不易。

皇上瞧了蘇培盛一眼,蘇培盛立刻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看來不僅要傳阿晉進宮,就連果郡王,都要一併請進來了。

蘇培盛快步走了出去,陵容立刻去瞧甄嬛的面色,輕易便捕捉到了那略有焦急的神色。

看來在無人知道之時,甄嬛與果郡王又做了些“才子佳人”的曖昧事。

但這一世皇上偏寵甄嬛,幾乎一入後宮就找甄嬛纏綿,沒想到這都能讓果郡王鑽了空子,或者是說……被甄嬛和果郡王兩人鑽了空子。

不知為何,陵容下意識看了曹貴人一眼,兩個人的目光對視,下一秒便匆匆分開了。

雖有皇上口諭,但果郡王不知何時能到。皇后便又點了王氏,叫她說說看,香葉是否曾給家中寫過信。

“回皇后娘娘的話,香葉……香葉她不識字。”王氏瞥了甄嬛手中的兩張信紙,穩了穩心神繼續道,“民婦也不識字,根本不知道那紙上寫的都是什麼。”

那兩張信紙從甄嬛的手中飄落下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王氏,她從未想過,從一開始自已就走進了別人的圈套中。

這香葉的家人早就被收買,那看來寶鵑的家人也是同樣的結果。

華妃無論是宮中還是宮外,勢力都龐大的很,竟然連果郡王都比不過她。

“香葉已經受刑死了,識字與否已經沒辦法確定,”甄嬛叫浣碧把那信紙撿起,“但信中卻說的分明,華妃收買香葉和內務府,給嬪妾移宮。

甚至在第一次為皇后請安時,華妃便故意為難,叫貼身婢女掌摑嬪妾,這一樁樁一件件,還請皇上皇后為嬪妾做主!”

甄嬛又跪了下去,她低下頭將那兩張信紙舉過頭頂,華妃所做事情太多,她不信每一件都能處理的毫無痕跡,只要一件件的去查,總能抓住華妃的馬腳。

皇上和皇后都沒有出聲,甄嬛又將那兩張紙舉了舉,面前突然有一個人影站著,一把就將那信紙搶了過去,

“好啊,那本宮便一一和你說清楚。”華妃搶了信,居高臨下地看著跪著的甄嬛,沒有人質問她為什麼敢起身,就連甄嬛也只能跪著恨恨的瞪著華妃。

“把莞貴人從承乾宮遷到碎玉軒一事,是本宮妒忌,覺得皇上獨獨賜了你封號,瞧你不上。”

“在碎玉軒的桂花樹下放入麝香,本宮不認,莞嬪把你的證人一一叫過來與本宮對峙便是。”

“請安之事指使頌芝掌摑,這事兒莞嬪倒是真敢提啊,祖宗的規矩,先滿蒙後漢,你入宮之時只是一個小小的常在位份,卻敢站在富察貴人和博爾濟吉特貴人前面。

即便是皇上,是太后娘娘在場,本宮罰你,你也必須得認罰!”

“收買香葉,王氏就在這當場,莞嬪是沒聽到嗎,王氏說是你用她的兒子要挾於她,莞嬪不妨先解釋清楚此事,再來問本宮不遲。”

華妃將那兩張紙揉成一團,對準甄嬛的臉砸了回去,她可沒興趣關注甄嬛是憤怒還是尷尬,拍了拍手就施施然坐回了自已的位置。

她甚至挑釁的瞧了端妃一眼,那目光意思分明,此後的日子,你別想好過了。

華妃這一套行雲流水,陵容都忍不住在心中為她鼓掌,能當著皇上的面還敢這麼放肆的,除了華妃再無一人。

“夏刈,去查查。”皇上深深的看了甄嬛一眼,他似乎是對著空氣在說這句話一般,並未得到任何人的回應。

但卻比任何時候都叫人心慌。

“華妃娘娘,你也曾被人害過孩子,為何還要將這些手段放在嬪妾身上。”甄嬛臉色白了又白,她盯著地上的那一團紙,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一句,“您就不怕午夜夢迴,被噩夢驚醒嗎。”

“這話……”

“這話莞嬪還是留給自已吧。”陵容打斷了華妃的話,她木著一張臉看向甄嬛,“莞嬪的手段,放眼宮中也是無人能及。”

甄嬛張了張嘴, 她如何不知安陵容此時說這話是什麼目的,無非是想要落井下石,將她徹底打壓下去。

“安常在之事本就是意外,是無心之失。”

“是啊,如果那日嬪妾沒有懷孕,也不過是在大雪紛飛的夜裡磕長頭回延禧宮罷了。

至於之後會不會受寒不能遇喜,會不會留下不能受風的毛病,莞嬪娘娘都不知道,因為是無心之失。”

“莞嬪最擅長讀詩,卻連點基本的生活常識都沒有啊。”一直默默不出聲的夏冬春倒是出了聲,她平日裡便看不上甄嬛,說起話來也不給她留面子,“平時學那些什麼高風亮節,也不知道學哪裡去了。”

“行了,越說越過分。”皇后連忙制止了夏冬春,她可不想自已的棋子因為甄嬛而被皇上厭棄,“麗嬪,曹貴人也別跪著了,坐下等蘇培盛帶阿晉過來。”

好在,蘇培盛終於把果郡王和阿晉帶了過來。

果郡王一進門就看見甄嬛跪著,立刻便向皇上進言,“皇上,這莞嬪不是剛剛小產,怎麼還跪在地上。”

他不問還好,一問又勾起了皇上心中的懷疑。一進門就先問後宮嬪妃之事,當真是他的好弟弟。

皇上只是看著他,卻不發一言,果郡王像是突然覺察到殿中的氣氛一樣,他僵硬著身體行禮,良久皇上才叫他坐下。

皇上不肯開口問話,皇后只能盡職盡責的審問阿晉,“旁邊這位王氏,你可曾見過。”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才見過。兩日前奴才去了王氏家中,詢問宮中香葉姑娘的事兒。”

“是誰吩咐你去的,都查到些什麼。”

“是……”阿晉瞧了果郡王一眼,“是王爺吩咐,奴才在王氏家中,找到了一封香葉寫回的書信,還有一小份林麝麝香,王氏說都是華……華妃娘娘讓她女兒做的。”

阿晉此言與王氏一開始所說的並無分別,皇后見問不出什麼,只得換了個方向,“那王氏說你抓了她的兒子,可是真的?”

“這……”阿晉像是啞了一樣,汗水唰的一下就開始順著臉頰流淌,“奴才、奴才不知。”

“你怎麼不知道!”王氏立刻抓住了阿晉的領子死命的搖晃,“明明就是你帶著一群人抓了我的兒子,你們還威脅我必須說是華妃要害莞嬪,否則就要我兒子的命!”

“沒有啊,”阿晉想要掙脫開這個瘋癲女人,他的衣服幾乎要被王氏給扒了下來,導致他只能一邊膝行一邊躲避,“是你自已說的,是華妃娘娘要害莞嬪,信也是你給我的!”

“是你們先抓我兒子在先,是你們威脅我!”王氏見抓不住阿晉,直接撲倒在地哭嚎起來。

“奴才帶去的人能證明,奴才並未威脅這王氏啊。”

眾人被這王氏嚎的頭疼,皇后則更為嚴重些,她揉了揉額頭,半晌才開口,“那孩子到底在哪兒,阿晉,你如此作為,是要置你的主子於何地!”

阿晉還是不敢說話,最終還是果郡王站了起來,“在清涼臺。”

清涼臺是果郡王在京郊的府邸,如今此事已經牽涉到皇上的兄弟,皇后便再不好出聲。

她只能看向皇上,希望他趕緊把這燙手的山芋接過去。

但皇上此時也是頭疼,一個妃嬪失子之事,已經越鬧越大。

他甚至不知道自已寵幸的女人竟然有如此本事,能讓一個沒怎麼進過內庭的王爺,為她抓普通的百姓,威逼她說出所謂的真相。

雙方如此各執一詞,難不成又要把人投進慎刑司去查嗎,那他這個皇上和那些個遺臭萬年的昏庸帝王又有什麼分別。

“把那孩子放了,”皇上終於開口,“民婦王氏,即刻出宮與家人團聚。莞嬪甄氏,回你的永壽宮,靜思已過。”

“至於你,老十七,管好你的奴才,如果他再這樣認不清主子是誰的話,朕不介意幫你再換一個。”

“……臣弟明白。”果郡王又看了甄嬛一眼,他絲毫沒有覺得自已應該在此時應該立刻避嫌出宮,反而想開口為莞嬪辯駁,“但莞嬪她也是為……”

“勿要多言,日後無詔,果郡王不得隨意進入後宮。”皇上臉黑的幾乎能滴出墨汁,偏偏果郡王還不知死活,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莞嬪,生怕皇上不知道他覬覦妃嬪。

也許在他心裡,自已是在堅持正義,為無辜受罰的妃嬪出頭呢吧。

但甄嬛並不傻,她雖然有一肚子的憤怒想要抒發,此時卻不得不出聲,制止果郡王繼續犯蠢,“嬪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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