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景仁宮宮門大開,陵容跟著一群人繞過那白玉石影壁,到正殿廳中候著。廳內各宮妃嬪已經到了,一邊兒打量著這群新人,一邊兒低聲私語。

華妃仍是來的最晚的那個,對皇后也不甚尊敬,略彎了膝蓋就施施然落了座,一眾新人妃嬪向她行禮,也全然當做沒看見。

“今年這內務府倒是勤快,翡翠製成的首飾第一波就送到了翊坤宮,合該好好賞賜一番。皇后娘娘,您說對吧。”

華妃抬手撫著耳邊風翡翠墜子,話雖是對皇后說的,眼睛卻看著邊兒上的頌芝。

“調教了這麼久,總算是得力了些”皇后被刺了一句也不生氣,甚至笑容滿面的去看那價值不菲的耳墜,“不過這內務府怎麼辦事的,翠挑的有些浮了,妹妹合該用些端莊符合身份的。剪秋啊,皇上前日送來的翡翠鐲子找出來,給華妃再添些首飾。”

“皇后娘娘自個兒留著吧,翊坤宮還不缺這點首飾,就算戴了滿頭珠翠,也用不完,皇后娘娘想要的話,便分上一分。”

“本宮新得了一對東珠,才吩咐製成了耳環,所要了妹妹的,豈非太過奢靡,皇上知道了會不高興的。”見華妃還要言語,皇后抬手打斷了她的話,掌心上抬示意眾人起來,“別拘著禮了,都起來吧。”

陵容在下面看的分明,華妃被氣的翻了個好大的白眼,美眸掃視著這些馬上就會和她爭寵的妃嬪,一時臉色沉的像是能滴出墨來。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視線定在那站在第一排的甄嬛身上。

“呦,這不是莞常在嗎,怎的和博爾特貴人站在一起,滿軍旗的富察貴人呢。”

不等甄嬛回話,富察貴人迅速行了蹲禮,“華妃娘娘,嬪妾在。”

“富察貴人,怎麼站的那麼靠後,到底是你太過和氣,還是有人不守規矩膽敢僭越啊。”

“回華妃娘娘的話,”甄嬛立刻反應過來,華妃這是衝著她來了,“嬪妾……”

“住口!”華妃厲聲呵斥,“富察貴人還沒有回話,哪輪得到你一個小小常在開口!頌芝,莞常在犯上僭越,掌嘴十五,讓她長長記性。”

“是,娘娘。”頌芝立刻行禮,迅速來到甄嬛面前,手掌高高揚起就是一巴掌,只聽啪的一聲甄嬛就歪倒一邊,臉上迅速浮現起五個指印。

眼見頌芝又要動手,一旁的沈眉莊立刻行禮出聲,“娘娘,莞常在初入宮中,對禮儀還不熟悉……”

“哦?對禮儀不熟,可見是教引期間起了敷衍的心思,難不成,莞常在是對入宮不滿嗎!”

站在最後的陵容驚訝的瞪圓了眼睛,華妃這一席話可謂字字如刀,句句如劍,這頂對入宮不滿的帽子扣下來,可就不是甄嬛一個人的事兒,只怕她整個家族都要受到牽連。最可怕的是,沈眉莊一句話就坐實了甄嬛對禮儀不熟,甄嬛即使想反駁,也無從開口。

“皇后娘娘明鑑,華妃娘娘明鑑,嬪妾絕無不滿之心,只是……只是……”還未等一句話說完,頌芝下一巴掌打了過來,在甄嬛被打歪了身子的一瞬間又反手抽了一掌,甄嬛疼的尖叫一聲癱倒在地,捂著臉小聲啜泣著。

沈眉莊急得想要去拉她,被博爾特貴人悄悄拉了下袖子,待她抬頭一看,華妃的目光正好落在她身上,沈眉莊只覺得像是被惡鬼看了一眼,即使她再擔心甄嬛,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當出頭鳥,只能調轉方向,哀求的看著皇后。

皇后一臉無奈的嘆了口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華妃平日便是如此,藉著協理六宮的名義騎在皇后頭上作威作福。

“華妃,莞常在還小,如此重罰想必知道錯了,剩下的便算了。”

“皇后娘娘,是皇上親賜臣妾的協理六宮之權,嬪妾便有權依照規矩賞罰,莞常在藐視皇上,不滿入宮,就連沈貴人都親口佐證她不懂禮儀,學的敷衍,這一樁樁一件件,便是杖斃也不為過!”

一句杖斃出口,還在哭泣的甄嬛立刻止住了哭聲,在場所有人都嚇得屏住了呼吸。安陵容身邊的夏冬春幾乎也要嚇得跪了下去,還是陵容扶著才勉強站穩。

此時陵容也心跳如擂鼓,前世華妃也是手段凌厲,推沈貴人進千里池,罰甄嬛烈日長跪,一丈紅打殘夏冬春,但都沒有像今日一般,一步一局環環相扣,當著眾人的面就釘死了甄嬛的罪,直接就想置人於死地。

最可怕的是,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根本就沒有給甄嬛反應的機會,剛剛有點辯解的想法,也被頌芝幾巴掌打的全盤皆亂。

陵容不敢想象,若是這件事落在自己身上會是怎樣的局面。她的父親只是小小的縣丞,就算被華妃一句話打死,也翻不起一點浪花,就像前世的夏冬春一樣,除了死,別無選擇。

但甄嬛不一樣,她的父親是大理寺少卿,在皇上面前還算得力,更有個父親是濟州協領的玩伴,只要皇后開口說上那麼一句,她就死不了。

“夠了華妃!本宮這個皇后還在,景仁宮中私自用刑處置后妃,是不把我這個皇后放在眼裡嗎!”皇后終於開口,一巴掌拍在桌上,所有妃嬪立刻跪了下去,一臉怒容的華妃也不得不跪了下去。

“剪秋,帶莞常在去暖閣,叫章太醫給她瞧瞧。頌芝以下犯上對后妃動用私刑,念在是受華妃指使罰俸一年,貶去浣衣局。華妃,莞常在禁足,交由皇上處置。”

皇后反應迅速,一一處罰,手下宮人也絲毫不給華妃反駁的時間,迅速帶了頌芝和莞常在出去,江福海一甩拂塵,對華妃做了個請的手勢。

華妃也只能瞪他一眼,踩著花盆底一路氣勢洶洶的離開。走到廳門口,她還不忘回頭掃視著眾人。“有罪當罰,皇上自會分辯,哼,動用私刑,嬪妾不認!”

待華妃走後,廳中霎時安靜,皇后扶著額頭,兩條秀氣的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你們也看到了,回去各自抄一份宮規,日日誦讀,退下吧。”

“是,嬪妾告退。”陵容抖著跪軟的腿起身,一邊還扶著幾乎全身癱軟的夏冬春向外走,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時抬手按著胸口重重吸氣。直到出了景仁宮門,那種可怕的窒息感才慢慢褪去。

“怎麼會……怎麼會……”夏冬春緊緊抓著陵容的手臂,眼神發直的看著華妃離去的方向,她口中喃喃自語,直到陵容叫了幾遍名字,才緩過神來。

“安陵容,我、我好怕。我剛入宮中就……今日要不是莞常在犯了錯,恐怕現在躺在暖閣的就會是我了。”

聽她的害怕之語,陵容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好,前世夏冬春被華妃拿來做了立威的筏子,一丈紅打斷了她的筋骨,在冷宮痛苦掙扎了整整七天才嚥了氣,那種痛苦,可比甄嬛今日所受要可怕的多。

但其實陵容也十分害怕,前一世華妃看不起她的出身,言語折辱倒是更多些,一時看到這樣直白的喊打喊殺的華妃,也是怕的要命。

此時晨風一吹,她只覺得背後一陣寒涼,那驚嚇而出的冷汗溼透了衣衫,就像兜頭一盆冷水直澆而下,告訴她安陵容一定要打起精神來,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成為這紫禁城的一具枯骨,白白浪費了這一生。

而此時的安陵容也終於意識到,今日的種種與前世不同,她妄想靠著那些先知的事件為自己鋪路,是絕無可能的。

接下來的路,她仍是要從一窮二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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