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吉治見常嬤嬤沒有怪罪,趴在她耳邊,小聲道:“當然沒有,我那是怕母親責罰我欺負明潤才故意去那泥溝滾了一趟。”

“你呀你呀,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誰讓她踩了我才捏好的泥塑,那張飛的腦袋都被她踩扁了。”

“那她是故意的嗎?”

“不是啊,所以我只說了她幾句,然後她就有些惱羞成怒往回走,再然後她就腳底一滑摔倒了。”

“既然不是你推的,你怕什麼?”

種吉治縮了縮脖子,像只鵪鶉偎在常嬤嬤懷中:“我怕母親會覺得我是故意的,畢竟她那麼寵愛明潤。”

“你母親疼愛明潤,也疼愛你啊,這手心手背都是一樣重要的。”常嬤嬤面露慈愛,就像抱著自已的至親骨肉一般。

“真的?”種吉治抻直脖子,一臉殷切朝蘇竺望去。

蘇竺錯愕點點頭,種吉治哭喪的小臉瞬間由陰轉晴,常嬤嬤的臉上也維持著一抹笑意。

蘇竺若有所思一直望向眼前之人,直至被懷中小手輕拽了拽胳膊才回過神來。

“母親,你抱我這麼久也該累了吧,快把我放下來吧。”

種明潤從蘇竺懷抱掙脫後一股腦就扎進常嬤嬤懷中,也顧上之前的委屈和疼痛了,興奮說道:“嬤嬤,明潤也想讓你抱,明潤還想聽你講那個三請先生的故事。”

“嬤嬤,我也想聽,你再把桃園三結義的故事再講一遍吧。”

種吉治和種明潤一唱一和,一左一右抱著常嬤嬤的脖頸喊得比她這個親孃還親熱。

這麼一張和善的皮下,當真會有豺狼嗎?

蘇竺眉頭微蹙,困惑遲遲不解。

常嬤嬤見蘇竺一直不出聲,變得有些為難起來,畢竟距離那場不愉快沒過多久。

“哥姐兒,等下回有空再給你們講吧,我還要去柴房……”

常嬤嬤失落起身,蘇竺鬼使神差輕啟薄唇:“常嬤嬤,那就麻煩你了。”

常嬤嬤猛然抬頭,那一瞬的眼眶中還泛著點點淚花:“大娘子的事,奴婢從未覺得麻煩。”

一聲“從未”猶如一把利劍,直直地刺進了蘇竺的心臟。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彷彿被人狠狠當眾扇了一個耳光,臉頰的火辣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識緊緊咬著嘴唇。

蘇竺轉過身去,不敢再面對身後的常嬤嬤。

此刻,她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心中被突如的愧疚和自責塞得滿滿當當。

她不知為何會有如此感受,或許是常嬤嬤一直視孩子如已出,日復一日精心照料;或許是她不問緣由,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自已身旁;亦或許是此刻她眼底的赤誠,讓自已的多疑心生愧意。

蘇竺垂首,又或許,人心真的是後來才改變的吧。

“大娘子,常嬤嬤對您可真是一片赤誠之心啊!”

秋蕊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蘇竺耳畔忽地炸響。

她沒有出聲,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

坐吃山空絕對不是長遠之計。

蘇竺一瞬不瞬盯著眼前堆積如山的賬簿,感覺自已的腦袋都要炸掉了。

如今雖是府里人員縮減了三四倍,但各種生活開銷、雜費支出依然多得讓人眼花繚亂,光是記錄這些費用就用了好幾本冊子。

蘇竺無奈地嘆息一聲,身體向後仰靠在太師椅上,雙眼微閉,心中暗自思忖:“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再不想辦法開源節流,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入不敷出了……”

一想到這裡,她的內心便充滿了焦慮和不安,眉頭緊緊地皺起,彷彿被一股無形的低壓所籠罩。之前,有鍾如若操持一切事務,她只需安心享受晚年生活,盡情地娛樂和放鬆自已即可,然而如今,情況卻完全不同了。

她不僅需要肩負起撫養四個孩子成長的重任,還要照顧好家中那十幾口人的生計問題。每天光是忙這些事情,就已經讓她感到筋疲力盡、應接不暇了,更別提抽出時間去調查案件了。

面對如此繁重的負擔和壓力,蘇竺不禁感到有些束手無策。

這世道該如何快速賺錢呢?

她揉了揉發脹太陽穴只覺有些頭痛欲裂,這副身子還是這般嬌弱,風寒一感數日也不見有所好轉。

突然間,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屋內原本的安靜,只見秋蕊神色慌張地快步走進屋子裡。

“大娘子!不好了!常嬤嬤出事情了!”

盛開(四)

蘇竺聞聲猛地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說清楚!”

秋蕊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已激動的情緒,但聲音卻止不住地發顫:“剛才有人前來傳話,說是常嬤嬤從山上摔了下來,情況十分危急!現在已經被抬去醫館救治了。”

蘇竺一臉狐疑:“這個時間她不是在陪著明潤和吉治寫字嗎,好端端的怎麼跑出去了?”

“嚴先生也感了風寒,二哥這些日子都沒去書院,嬤嬤見有二哥陪著,這才每日寅時出,巳時歸。”

“你可知她去哪了?”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

就連秋蕊也不說,這個常嬤嬤,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嬤嬤從不肯說她究竟去了哪,只每日揹著一空竹簍又揹著一空竹簍回來,往日這個時辰她早就該回來了,可今日奴婢等了良久也沒等到人,一時心急這才出去四處打聽,誰曾想正遇見幾個農夫將滿身是血的常嬤嬤抬去了醫館……”

秋蕊說到此處已潰不成聲。

蘇竺望了眼正空豔陽,原本白皙的手指,不覺間已掐出兩道深深的紅印。

“莫要再哭,吉人自有天相,隨我去醫館尋她吧。”

*

蘇竺一把掀開卷簾,只見榻上之人面色慘白如紙,毫無生氣。

一旁幾個面相淳樸的婦人朝蘇竺招了招手:“鍾家娘子,你來了。”

蘇竺瞧著並不陌生,都是街上常擺攤的小販。

“今日多謝幾位娘子出手相助。”蘇竺邊說邊將準備好的銀子塞到婦人手中。

“使不得,今日不過是俺家漢子碰巧遇見而已,要說還是這常嬤嬤福大命大。”

“娘子莫要推辭,眼下日子誰家都不好過,別說是慷慨相助,就連袖手旁觀也是心懷菩薩心腸,娘子肯誤了工時又墊付了藥費,這些本就是你們應得的。”

蘇竺這話不假,天下一亂,最先遭殃的就是百姓。這一路上,不是沿街乞討,就是賣兒賣女,吃不飽穿不暖,談何仁義道法?

能不偷不搶,守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已是萬幸,又有誰有餘力多管閒事呢。

為首的婦人掂著沉甸甸的錢袋,有些為難說道:“但這也太多了吧。”

“娘子就請收下吧,餘下的就留給孩子們去書院吧。”

“既然娘子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先收下了。”

婦人一鬨而散,秋蕊面色凝重,猶豫半天還是開了口:“大娘子,您是不是給的太多了啊,就算是她們墊付了藥錢,可也犯不著連孩子的書錢都要管吧。”

“那幾個孩子與我有過幾面之緣,每日出攤時必帶著幾本書,一得閒便捧書誦讀,是些好苗子。”

“大娘子悲憫,可眼下咱們自家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您何必又……”

蘇竺轉過身望著欲言又止的秋蕊說道:“就是因為時局困難才更要嘉獎那些堅持本心的人,不然日後是還會做好事。先不討論這些了,快去把郎中請過來吧。”

秋蕊快步跑了出去,蘇竺掏出絹帕將常嬤嬤臉上的血跡擦拭乾淨,她一低身才發現榻下不遠處還擺著一竹簍。

竹簍邊上滿是血漬,頂上鋪著厚厚一層的雜草。蘇竺上前一把掀開上面的遮擋,待看清底部的草藥時,手不覺一抖。

“嗯,確實都是些治療風寒的良藥,雖是珍貴也犯不著去冒這麼大的險啊。”

身後又一陣嘖嘖,只見一白髮老郎中走了進來,他見蘇竺面色沉重,眉頭緊蹙,寬慰道:“娘子不必憂思,幸好只是些皮外傷,一會人就醒過來了。”

蘇竺這才鬆了一口氣,垂眸望著地上的竹簍,低聲道:“您說這都是治療風寒的良藥?”

“那是自然,你且瞧這株只長在那懸崖峭壁,這株喜溼,只長那泥沼之地,還有這個,不僅得取三層外刺才能得到裡面的果實,還得掐算好採摘的時間,只有在第一縷朝陽升起時,才能最大的保留藥效,多一刻鐘少一刻鐘都不行……”

老郎中捧著藥材侃侃而談,蘇竺的眼眶卻意外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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