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狀告汽車公司（二）

輪到樂菲兒講話了，她站起身朝陪審團席位走去，仔細打量著每一個陪審員的表情，以此來評估剛才馬偉民的講話給他們留下了什麼印象。

樂菲兒說：“對方律師剛才已經告知各位，我的當事人將不會親自出庭。如果她親自出庭，將會坐在我的旁邊。但她不能坐普通的椅子，她必須坐在特製的輪椅上才行，小小的輪椅便是她的全部天地。雖然我的當事人無法親自前來，但是待會兒你們仍然有機會見到她，並瞭解她的現狀。”

聽到這些，馬偉民顯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他皺了皺眉頭，跟身旁的助手耳語了幾句。

樂菲兒又接著說：“對方律師能言善辯，在他滔滔不絕地講述時，我一直在認真聆聽。我必須承認，他的話具有極強的煽動性。一個缺胳膊斷腿的二十四歲年輕姑娘竟然有膽量起訴一家擁有上千億資產的跨國公司，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對方律師把我的當事人描繪成一個貪財如命的人，彷彿他親眼見到了我的當事人正悠閒地喝著咖啡等著我給她打電話告訴她官司贏了，她已成為百萬富翁。”

說到這兒，樂菲兒的聲音突然變低沉：“可是在座各位好好想想，這位姑娘就算成了百萬富翁又能怎麼樣呢？買漂亮的高跟鞋？她沒有雙腿啊！去買鑽石戒指？可她沒有雙手！去買華麗的時裝？可她連自己穿衣服的能力都沒有！難道她會買輛高階轎車去參加舞會？有誰會請她跳舞呢？諸位好好想一想吧，得到這筆錢又能給她帶來多少歡樂呢？”

樂菲兒講話時語氣平靜而又真誠，她的目光從每個陪審員的臉上緩緩掠過，“對方律師說他這輩子都沒見過五百萬元現金，我也沒見過，在座各位應該很少有人見過。對任何人來說，那都是一筆鉅款。那麼我想請問大家，如果我把五百萬元現金送給你們其中一位，而作為交換的條件是砍掉你的兩條胳膊和兩條腿。這樣的話，我想沒有人會認為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吧。”

“早在五年以前，就有車主向北方汽車公司反映該型號的卡車制動系統可能存在問題，但是這些使用者反饋並未得到汽車公司技術人員的充分重視。我已委託專業測試機構對該型號卡車進行測試，結果顯示，當車輛行駛里程超過一萬公里以後，就會出現剎車距離明顯增大的問題。如果北方汽車公司從一開始就充分地重視使用者反饋，及時調整車輛效能，那這場慘烈的車禍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此外還有一點請大家注意！三年前地方中等法院在對這個案子進行審理時，北方汽車公司宣稱從未收到有關車輛制動系統存在先天缺陷的反饋。其實他們不是沒有收到反饋，而是刻意隱瞞了這一事實。因為他們存在僥倖心理，認為只要沒有任何官方機構反映這一問題，這就不叫問題。試問一下，難道只有官方機構的反饋資訊才值得重視嗎？來自使用者的反饋資訊就可以視若無睹嗎？”

“以上觀點全部都有技術指標加以佐證，”樂菲兒高聲說，“相關材料我方已經提交法院，請各位陪審員給予充分重視。”

此時馬偉民正認真觀察著陪審團的表情變化，在這件事上面他也非常在行。當樂菲兒講述到各種技術指標方面的證據時，十二名陪審員無一例外表現出倦怠的表情。庭審正在變得越來越技術化，跟那個失去了四肢的姑娘不再有多少關係。什麼車輛操控系統、剎車後滑行距離、制動圓筒失靈等等專業名詞，陪審團聽不懂也不感興趣。

他瞥了正在講話的樂菲兒一眼，心想：年輕律師就是缺乏經驗，看來她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聰明能幹。要是換成自己擔任原告律師，一定會注重打感情牌，著重強調原告生活多麼悽慘，博取陪審團的同情。而不是像樂菲兒一樣圍繞數字和技術方面的問題說個不停。

這下他覺得自己的贏面更大了，於是往椅背上一靠，心情放鬆了。

樂菲兒這時對法官說：“我還有一些物證想請諸位過目，請法庭准許。”

“什麼物證？”法官問道。

“是本案當事人的照片，剛才我已向陪審團許諾，準備讓他們瞭解一下我的當事人的生活現狀。由於她本人無法親自出庭，因此我想讓大家看看她的一些照片。”

“我不反對！”法官接著問馬偉民，“被告方是否有反對意見？”

馬偉民的本意當然是不希望讓陪審團看到這些照片，可他覺得要是自己表示反對的話，就會顯得冷漠無情。再說既然原告本人都沒到場，幾張照片所帶來的視覺衝擊也不見得有多強烈。況且審判庭這麼大，那小小的照片就算舉得再高，陪審團也看不清。

於是他大大方方地說：“完全同意，給大家看一下吧。”

“謝謝。”樂菲兒對自己的助手招了招手，陳孝增和方樂華搬著電腦和投影儀走向法庭中央。

馬偉民頓感十分驚訝，站起來說：“請等一下，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樂菲兒不露聲色地說：“給大家看照片呀，用投影儀看得清楚。”

馬偉民這下可氣壞了，他原以為樂菲兒帶來的是紙質照片，沒想到竟然是用幻燈片來展示，可他現在就是想反對也來不及了，只能一聲不吭地回到了座位上。

樂菲兒讓螢幕的位置正對著法官和陪審團，以便讓他們看個清楚。工作人員也關上了四周的窗簾，整個審判庭都變得昏暗下來。

樂菲兒開啟電腦，從投影儀射出一道光線，照亮了巨大的螢幕。

這之後的半個小時，法庭內聽不到任何聲音，所有人都專注地盯著螢幕。樂菲兒事前邀請了一支專業團隊，以短片的方式記錄了沈瑩一整天的生活狀態。這是一個真實且毫無掩飾的故事，觀眾無需一絲一毫的想象力，便能在影片中看到一個失去了四肢的美麗姑娘如何度過平凡的一天。她早上被人從床上抱起，像一個不能獨立生活的嬰兒似地需要別人幫她洗臉、刷牙、穿衣、餵飯，照顧她的一切……這條短片樂菲兒已經看過好幾次了，但是現在重看這些鏡頭，她的眼中仍然噙滿淚花，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她明白，這條短片對法庭上所有人都將產生同樣的效果。

影片放映完畢，樂菲兒說：“法官大人，我方提供的證據到此結束。”

法官宣佈休庭，次日上午繼續。

……

第二天上午，法官向陪審團闡明瞭他們的責任和義務，接著十二名陪審員前往隔壁的會議室進行商議，以作出最終的裁決。其他人則留在審判庭，耐心等待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