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蒼蠅是否記住自已這件事,向陽不是非常關心。

她退出了遊戲。

就在拿下游戲頭盔的一瞬間,飛快地向旁邊滾去。

吊頂的電風扇突然啟動飛旋,墜落下來,重重砸在書桌前,她的水杯、泡麵碗、筆筒和各種零碎的物件,都被打碎掃飛。

向陽還從來不知道,老舊的電風扇葉片能鋒利成這樣。

她微微垂下眼簾,望著擋在脖子前的手掌。上面深深地嵌入一塊薄鐵片,鮮血淅淅瀝瀝地滴下。

自從被杜阿格公司辭退以後,每天都在上演“死神來了”。

坐在原地,暫時沒管那一地狼藉,向陽用牙齒咬住鐵片拔下,腳在床下一勾,勾出簡陋的醫療箱,迅速拉出繃帶。

條件有限,只能止血。

肚子發出有氣無力的腸鳴,她在床頭櫃上摸出一小袋未拆封的麥片,看好日期,檢查是否有破損後,才敢放進嘴裡幹嚼。

一邊欺騙自已的嘴巴和胃,一邊小心翼翼地收拾起碎片,順帶給頭盔換了塊電池。

為了防止意外,向陽已經請房東給房子斷了電,所以風扇究竟是怎麼啟動得了的,她無從得知。

不夠謹慎。

向陽反省自已,眯眼舉起頭盔,細細地凝視。

還在任職時,她不過是個中規中矩的程式設計師。

裁員前兩個月,上面把他們部門幾乎所有的程式設計師都召集到總部,對遊戲進行全方位的錯漏排查。

工程量前所未有的巨大。

每個人都拿到對應的編號,傳喚時按編號順序來。

通訊設施被收走,每兩天跟家人傳送一次平安訊息。

嚴禁踏出公司,睡覺用統一睡袋,固定時間起床熄燈,一日三餐和生活必需品由專人分發,洗澡在員工浴室。

到處都是監控,包括廁所。

說是軟禁,都有點好聽了。

工位和工位之間用隔板擋住,形成蜂窩似的小格子,留出的移門是單面透視的,無法相互對視和交流。

向陽級別低,沒能進入最核心的小組,對內部訊息也知之甚少,一天有十八九個小時都在對著電腦敲程式碼。

從早到晚,日夜顛倒。

偶爾有人死掉,公司會封鎖訊息。

向陽能知道,純粹是那個人在她隔壁。

死前撞在隔板上的動靜很突然,她下意識地站起來,不小心扯掉資料線,丟掉了整整七個小時的勞動成果。

那人斷斷續續地按著求救鈴,無望又無力地拍著隔板,可醫護人員並沒有來。

向陽則望著黑漆漆的電腦螢幕,咧了咧嘴角,從喉嚨裡擠出兩聲乾啞的笑。

百般念頭在腦子裡轉了幾轉,最後跌坐回去,慢吞吞地重新插上資料線,噼裡啪啦地敲起鍵盤。

移門由人工智慧控制上鎖,她出不去。

向陽不曉得那人是誰,長什麼樣子,是男是女,家庭背景如何,只知道編號“2361709”,在下午五點左右徹底失去生命體徵。

悄無聲息。

此次事件後,向陽養成了每十分鐘儲存一次進度的好習慣。

排查了近五十天,還剩下一小串異常資料。

而那些核心成員,也越來越少地出現在人前,且都對工作內容閉口不談。

向陽是看著他們日漸消瘦下去的,每個人都宛如驚弓之鳥。

“吃人。”某次,一個很照顧她的前輩在茶水間裡面偷偷對她這樣說,“那串資料,在吃人。”

前輩的眼因為熬夜而佈滿紅血絲,雙唇顫抖著咧開,是油盡燈枯的狀態。

“快跑吧。”

……跑?

跑去哪裡?

她用難得的放風時間在廁所裡洗臉,抬起頭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已。

黑眼圈、亂髮、慘白頹廢的臉色,水滴淌下,滴落在很多天沒有換的工作服上,變成深色的印記。

鎖骨十分明顯,筆直得像一條線,那是壓力過大而消化不良的結果。

拿點餬口工資可真難,向陽默默地想。

結果,兩週後她就被開了,不僅有生命危險,錢也沒多少。

向陽微微轉了下頭盔,手掌刺痛傳來。

痛點好,生命值還有的掉,總比沒了強。

遊戲體驗感越來越逼真,調節遊戲內感官的選項全部被鎖定成灰色,主控人物也與她本人樣貌別無二致……

公司到底要做什麼,向陽隱隱有個可怕的猜想,她沒敢說,也沒人可以說。

被辭退第一天向陽就察覺出不對勁,為了活命,她租了個幾乎是家徒四壁的小房子,打地鋪睡覺。廚房不開火,煤氣管道讓房東拆了。

做好防盜門窗,死死鎖上。

每個月才出去採購一次,買泡麵、速食桶、麵包、蔬果乾,還有純淨水。

活得像陰溝裡的老鼠。

那一串“吃人”的資料,很搞笑地成為她虛無縹緲的希望。

向陽想找到它做強化,用以摧毀遊戲,最理想的情況是連同公司的主腦也能攻擊到。

如此軟弱的反擊,對她來講也太難了。

先別說技術到不到家,光是電腦都沒有,因為怕被漏電電死。

找異常資料便不得不用最原始的方法——玩遊戲。

頭盔都是用的弱電電池,兩個小時就報廢,漏電只能給太陽穴麻一下。

賬號是買的別人的,IP地址也換了,怕被鎖定到。

……但是,破壞了遊戲,這種生活就真的會結束嗎?

她依舊不敢想,不敢說。

“呼……”

向陽有點發抖。

已經很久很久,沒睡過好覺了。

——

陸行舟無聊地在廢墟里遊蕩,墨綠的長髮溼成一綹一綹的。

雨還在下,沒有停止的趨勢。

他倒是想找個地方避一避,但自已的房子都被燒了,什麼都不剩。

陸行舟掃乾淨一處石墩坐下,託著腮,看殘留的一兩隻蒼蠅無望地刨著灰燼,最後惱羞成怒地拽下自已的頭。

“啊——?”

一道拖長的男聲,先是下壓,然後又上揚,非常疑惑似的。

不知何時出現的青年手裡拿著鐵鍬和種子,一腳深一腳淺,時不時跳兩下,來到陸行舟面前,大眼瞪小眼。

他問:“種田?”

“叮鈴當。”

成就:倒黴蛋。

簡介:也是趕上好時候了。

陸行舟笑眯眯地點點頭:“對,種吧。”

青年一鏟子挖下去,翻出兩條碳化的胳膊。

“……”

不等陸行舟解釋,他自已給圓回來:“嚯,肥料挺獨特。”

青年迷茫而迅速地把一間房子的面積清理出來,累得腰直不起來,嗓子冒煙,又問陸行舟:“真種田啊?”

陸行舟篤定道:“嗯。”

他看到青年頭上掛著明晃晃的ID名,“AAA霸道公蟑螂”。

公蟑螂是個好同志,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直到偶然間一抬腳,腳底全是蛆蟲的屍體和粘液。

他把鏟子當柺杖拄著,沉思一會兒,恍然大悟地打了個響指,對陸行舟道:“直接開始吧,別演了,怪累人的。”

他玩遊戲,鐵定要出么蛾子的。

話音剛落,陸行舟就變異了。

眼球脫落,血紅色的巨大複眼從顱內翻出,尖利的鯊魚牙頂掉平齒。

黑色的外骨骼瞬息間覆蓋全身,個子節節拔高,第二雙手臂從腰側伸出,翅膀顫動。

無數蒼蠅憑空出現,連綿不絕,嗡嗡作響的烏雲一般,甚至有金屬相撞的聲響。

怪物彎下腰,複眼上彎,音調帶著合成的詭異:“跑吧。”

青年仰著頭,後退幾步:“……要不你還是再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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