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主任沒有答理何雨柱的鬼哭狼嚎,反而看著何雨柱的氣色說道:“有點疲倦,卻是比以前更精神。

看來你對這個廠子很有動力啊?”

裝窮被人當場識破了,這玩意咋辦?

何雨柱訕訕笑道:“老師,給自己打工哪有累的?”

一句話引起了段主任的深思,作為一個管理者,李主任已經在軋鋼廠管理了近三十年,自然知道現在的軋鋼廠是什麼樣子。

雖然大家還是那個點上班下班,但肉眼可見的就是工人們再沒有曾經創業時的那種激情。

而那些基層領導,中層領導也沒有當初創業時,什麼都是以自身為表率的責任感。

段主任也奇怪這個問題,人還是那些人,甚至還比當初創業時那幫工人們文化更高,體質更好,受到的各種教育也是更多。

但現在的工人,就像著混日子一樣,每天上班就想著下班。

工作能糊弄就糊弄。

段主任不由脫口問道:‘柱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何雨柱知道段主任問的什麼。

他知道問題所在,但他無法改變。

階層固化,付出得不到回報,就是軋鋼廠面臨的最大難題。

上班努力與否一個樣,那工人為何要努力?

其實像軋鋼廠還算好的了,畢竟上面婆婆們靠的近,廠裡的領導們這個時候,還是想著怎麼才能把軋鋼廠搞好。

特別像這兩年,各地新上馬的建設並不少。

所以現在鋼鐵企業屬於大熱門,都是別的廠子求著這邊。

何雨柱環顧著辦公室裡各種擺設,有感而發道:“老師,你看這辦公室還是跟當年楊廠長入駐時差不多吧?從老楊入駐軋鋼廠指導公私合營起,辦公樓建了,辦公室換了,可裡面的擺設還是差不多。

現在的軋鋼廠就是跟這裡面的擺設差不多。

都是老套陳舊了.”

其實要找毛病可以找出很多,但說實話,都是何雨柱跟段主任改變不了的事情。

比如廠裡現在機器還是公私合營時就存在的,二十五六年了,又缺乏保養,各種毛病超多。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一臺機器,一個月工作時間與維修時間差不多。

這些問題能解決麼?能,換新機器。

可一個關鍵問題就是沒錢。

這麼大的軋鋼廠,這幾年又是鋼鐵企業熱火的時候。

產量比前兩年翻了一倍不止,但利潤跟前兩年相比,沒有變動。

問題肯定很多,但能解決的沒有。

要解決一個問題,就要牽連出其他的問題。

比如說,如果說段主任要停建宿舍樓。

那些七八口子住十來個平方的工人們,會把段主任罵死。

~當領導的都住著大房子,憑啥讓他們等待?

關鍵問題是,就算宿舍樓建好了,也只能滿足小部分工人。

於是只能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錯過了最佳更新換代的機會。

師生一番抱怨,卻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

現在的集體企業,所有人都知道問題在哪。

工人收入太低,機器太陳舊,生產效率低下等等

有人想著改變,但沒人給尚方寶劍,誰敢動就是被針對離職的命運。

就算前幾年何雨柱在廠子裡各種挑刺,也是各種修修補補,針對個別人的活計。

大勢不可逆。

這裡面有個問題,像是段主任這些想過改變的人,也曾經嘗試過另一種辦法。

也就是給上面打報告,試圖請援。

不管是資金或者是政策,都是可以。

但小家庭遇到小問題,大家庭有大麻煩。

就像大領導他們也是各種不敢動。

只敢某些方面的微調,不敢大改。

所以這一場即將到來的衰敗,其實上上下下都清楚,但誰都是無力改變。

就算上面,也只能保證幾個重點企業不受影響。

而軋鋼廠肯定不在那個重點裡面。

等師生倆各自發過牢騷,段主任問到了何雨柱的來意。

何雨柱把自己的問題一說,段主任皺著眉頭說道:“那個街道那邊,我不認識什麼人,等我回家幫你問問,看能不能找到關係讓你那邊往前面排排.”

何雨柱連忙擺手說道:“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想問軋鋼廠求援.”

段主任笑道:“打秋風打到我頭上了,說吧,要幾噸條鋼?”

何雨柱又擺手說道:“那個不是最急的,我現在缺的是建築隊.”

段主任嘆息道:“你要是要點材料,我倒是能幫你想想辦法,可你要建築隊,這個真沒辦法。

咱們街道區裡這邊,各個廠子還都在排隊呢。

你的廠子又不在咱們區裡,我要是敢找關係安排建築隊給你,我就得被人噴死.”

何雨柱賊笑道:“咱們廠子就有.”

“咱們廠子?”段主任狐疑道。

突然段主任像是反應過來似的,他睜大了眼睛對著何雨柱喝道:“我屮!你當初就想到這個了?”

何雨柱搖搖頭笑道:“當初哪有這麼遠的想法,就是閒的沒事搞的.”

段主任咂舌說道:“你這是給我找事啊,我要是答應借你,以後就沒個安生時候了.”

何雨柱正色道:“其實我覺這個是好事,廠裡可以把他們獨立出去,盈虧自負。

每年收點管理費就好.”

何雨柱跟段主任說的,就是當初建傢俱廠時,給廠裡三產上的建築維修隊搞的建築資質。

當初還是何雨柱跟李主任的蜜月期,李主任當時對何雨柱是有愧疚的,畢竟當初何雨柱是軋鋼廠里正式科室的科長,也算實權人物,結果卻被李主任調到了三產上面。

關鍵是何雨柱跟在後面還搞出了套裝組合傢俱這個可以創外匯的大殺器。

所以那段時間何雨柱需要什麼,李主任就給他提供什麼。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何雨柱瞎折騰,把廠裡的建築維修隊直接搞成了正規軍,反正那個時候,就是可以領的證全部領了。

這個也是現在辦事的難題。

就像何雨柱的廠房,他要私房建這麼大,找些手藝人還是能找到的。

但他建的是廠房,哪怕他能找到那麼多的泥瓦匠,可沒有一個建築單位掛靠,也屬於是三無廠房,根本就不會透過安全驗收,更別說給人家報酬打款這些事了。

而何雨柱要跟段主任借的,就是這樣一個資格證。

別人是前人栽樹後人納涼,而何雨柱是自己栽樹,自己納涼。

~~~~

這個年頭,從周邊公社在農閒時招一批農民工還是挺方便的,而且價格還便宜。

一塊七一個小工,兩塊五一個大工。

大工稍微難找一些,但何雨柱把工資加到整數的時候,就基本上沒問題了。

這個還是工頭要的價格,具體到工人們手上,估計還會少一點。

何雨柱又不準備建什麼高樓大廈,甚至比自家建房子要求還低一些,找這些工人肯定是沒問題的。

唯一難題就是工人領工資的問題,這在別人可能是難題。

但何雨柱是誰?

不說他跟段主任的關係,就光這個資質證是何雨柱從垃圾堆裡翻出來的,三產那邊就會把何雨柱當爺對待。

段主任嫌麻煩,是他沒有想過從這個上面得到什麼好處。

可是三產那幫人,可是知道里面的深淺。

說白了,現在何雨柱的這番操作辦法。

藉資質證,招臨時工,接各種小工程,就等於給三產上找了一隻下金蛋的母雞。

可以真金白銀掙到口袋裡那種。

也別說他們,就是何雨柱,雖然什麼都是何雨柱自己做主。

但何雨柱施工結束過後,還是給軋鋼廠施工隊賬面上留下了一千多的利潤。

這玩意,還都是何雨柱自己訂價格,然後自己去公社招人,各種材料也是何雨柱自己跑的。

就借了軋鋼廠一個會計,每個月發生活發工資的時候,讓會計到現場入個賬。

也就是在預算上,何雨柱沒給軋鋼廠一分錢利潤。

但水過留痕,摸肉沾油。

預算上一個地方放寬一捏捏,具體到盈餘,就是一千多。

何雨柱自然是故意的,雖然各種原因,何雨柱都可以一分錢不給。

但畢竟借了人家的東西,以後說不定還要借,不給點好處,以後咋求人?

何雨柱大筆一劃,就把那一千多塊錢劃成了三產的監管費用。

具體怎麼分,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三產那幫人都是相當明瞭,這是祖師爺教他們怎麼掙小金庫呢。

各種感謝自然不用說,三產上幾個領導還請何雨柱吃了頓飯,在飯桌上問了問祖師爺這個油水怎麼沾又不染腥味的事。

何雨柱也想結個善緣,自然不會藏私。

繪圖費用,材料耗損,監管費用,公關費用,哪樣不能吃肉?

盯著工人那點工資是最沒出息的事情。

這個年頭,像這種企業就是很好玩的事。

像三產上建築隊,如果一平方成本八塊,那麼建築隊承接工程,報十塊,或者二十對於三產沒什麼區別。

因為利潤都是上繳的,他們就算再大膽,也在這個上面沾不到油水。

所以舉了那麼大一塊牌子,卻只能吸工人血,這個玩法肯定是最沒技術含量的。

三產原來跟何雨柱搭班的一個人說道:“老何,這個材料耗損跟監管,咱們都見識了。

可這個繪圖上能得幾個錢?

就是請外援,也就多花幾個工,幾塊錢而已.”

何雨柱撇撇嘴,要不是說這些事不會損害軋鋼廠利潤,何雨柱才不會跟這幫玩意說這些呢。

這就是這個社會的搞笑之處,前面何雨柱跟段主任在一起的時候,是憂國憂民,想著怎麼樣讓軋鋼廠煥發生機。

可跟這幫傢伙到了一起,何雨柱卻是在幫這幫玩意想辦法挖公家牆角。

這種諷刺感,拉得滿滿的。

但何雨柱問是沒辦法,他不為自己以後著想,也得替那些農民工想想。

這個資質證是何雨柱搞出來的,而在座這些人想著吃肉,如果何雨柱不能給他們想到出油水的地方。

這些人就會想著從臨時工頭上吸血,搞到後來可能一分錢不給,就一張白條打發了。

何雨柱知道那個肯定會發生,避免不了。

但那種事晚一天來,在他身上的罪孽就少一點,也只能如此而已。

何雨柱似笑非笑道:“一個普通人畫的畫能跟那些名家畫的畫相同麼?”

人家都沒問第二句,秒懂。

至於公關費用,人家就沒問。

今天這頓飯,一群人吃吃喝喝,總不會誰自己出錢。

這個不就是現成的例子?

學好要一世,學壞只需一天。

什麼事並不是何雨柱不說,這些人就不懂的。

不過何雨柱還是多嘴說道:“那些從工人身上吸血的,是最容易出問題的。

抓到了就是翻不了身的問題。

而且百人百嘴,真要被哪個工人捅上去,那就一查一個準,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何雨柱說罷,也就不再提這個事了。

至於這些人能不能聽進,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在人世漂流,誰都想幹乾淨淨的,但誰都做不到。

······

藍廠長最近很難熬,他算是當了出頭鳥。

當時那個事情放到現在,什麼都算不上。

現在外面的批條,已經是光明正大的加錢買賣了。

最好的結局就是現在主動申請調任某個閒職上,熬到退休。

現在在分廠廠長位置上多待一天,就擔驚受怕一天。

這個事就是這樣的,上上下下都知道藍廠長犯了上面的忌諱,算是這輩子無望了。

但他現在這個位置,也有著太多的人眼饞。

有心的那些人,都用放大鏡盯著藍廠長,就等著他露出一點小破綻,就把他往死裡搞。

但讓年富力強的藍廠長,這個時候自認失敗,他也相當的不服氣。

也就是如此糾結著熬到了現在。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寫到軋鋼廠裡批評藍廠長的信已經好幾麻袋了。

要不是段主任知道藍廠長是個人才,太多的批評都是雞蛋裡挑骨頭,早早就打發他去守倉庫了。

但這樣下去,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藍廠長,外面有人找。

是原來廠子裡的何顧問,您要不要見見?”幹事推門說道,臉上猶豫之色一閃而逝,但還是對著藍廠長實話實說了出來。

這個幹事算是藍廠長的貼心人,自然瞭解自家老大現在淪落到這副模樣,是因為何雨柱的背刺。

誰是誰非,已經是很難說清的事情。

但站在藍廠長的角度上說,何雨柱是他的敵人,也是他的恩人。

藍廠長知道,何雨柱當初提出那個問題,雖然終止了他的職場之路。

但也算拉住了他,沒有往深淵裡滑去。

跟他同一時間吃獨食的那幫人,都已經有好幾個進去踩縫紉機了。

當然,也有高升的。

這種事情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

藍廠長這些人受了罪,但也從年少春風得意張狂,因為這個事,沉澱了下來。

藍廠長知道這個對他個人的成長來說,是好事情。

但就是代價太大了。

藍廠長遲疑了一下說道:“請他進來吧.”

幹事遲疑道:“廠長,他現在已經不算總廠的人了,咱們還需要見他麼?”

藍廠長苦笑道:“小陳,當初是咱們自己犯錯了。

不能把所有責任全算到指出問題之人的頭上.”

這就是與心腹之間的通話了。

小陳撇撇嘴,面色還是不鬱。

何雨柱的背刺截斷的不止是藍廠長的職場之路,也包括他的職場之路。

作為事實上的藍廠長秘書,藍廠長的心腹,他跟藍廠長的利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就算他想著動搖,想著背刺藍廠長,他以後的結果也不會太好。

二五仔在職場之上,誰都不喜歡。

何雨柱推門進了藍廠長辦公室,藍廠長起身握手迎接,藍廠長笑道:“何總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何雨柱也笑道:“你不在心裡罵我就好.”

待陳幹事泡過茶,關門而出,把空間留給了倆人,藍廠長才朝著何雨柱擺擺手,正色說道:“何總當年算是救了我,好歹我還是分的清的。

當年要不是您,說不定我現在也在哪個農場修地球了。

不知道這回何總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可以直說.”

藍廠長這話的意思很明確,也就是當年的事他不怪何雨柱,但他也不想跟何雨柱拉什麼私誼。

何雨柱今天過來,本來就是抱著被拒絕的可能,所以對於藍廠長的冷淡,沒有絲毫意外。

何雨柱說道:“我是找藍廠長挖人的.”

何雨柱辭職創業的事情,在外面可能是小事,但在軋鋼廠卻是人盡皆知。

畢竟一個處級領導,放著鐵飯碗不要,出去當生意人,在這個年頭,還是比較少見的。

這也是藍廠長稱呼何雨柱何總的由來。

相比於普通人,藍廠長對於何雨柱的這次冒險,更多的是欣賞,甚至帶著一絲絲的崇拜。

畢竟何雨柱不像他,他算是上升無望,還得每天面對明槍暗箭,但就是如此,他也沒想著離職。

而何雨柱在軋鋼廠算是太子爺式的人物,只要段主任在軋鋼廠一天,就沒人敢欺負他。

更別說,藍廠長還知道何雨柱曾經拒絕軋鋼廠副主任的位置。

那也是上面決定培養他,在副主任位置上混個幾年,出點成績,調到別的地方,就是起步一把手。

這個是藍廠長期盼了多少年的上升之路。

他求不到,而何雨柱卻是不屑一顧。

藍廠長溫和的笑道:“何總只要跟想走的人談好,我這邊不會阻攔.”

藍廠長以為何雨柱是想從他廠子裡挖人,不管是過來打招呼,還是炫耀,藍廠長都不想搭理。

何雨柱笑道:“我這不就是過來找您談了嘛.”

這話一出,藍廠長才真正吃驚起來。

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何雨柱,遲疑半晌才開口說道:“何雨柱,你怎麼想的?別忘了,當初是你把我害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別說我現在還是一廠之長,就算我什麼都不是,做冷板凳了,你覺得我會求到你門上賞飯吃?”

藍廠長總歸沒繃住,把他這些年對何雨柱的怨念全部說了出來。

何雨柱面色如常,等到藍廠長發洩完,神色平靜後,才對著藍廠長說道:“藍廠長,要這個時候讓你當軋鋼廠廠長,你能把軋鋼廠帶到什麼高度?會不會比段主任做的更好?”

藍廠長在這個上面還有自知之明,聞言搖頭說道:“不能.”

這個並不是藍廠長自認本事不如段主任,而是兩人背後可獲得的支援,就決定了兩人可以達到的高度。

別看現在段主任在軋鋼廠舉步維艱,那還是因為他在區裡市裡有他二哥給他撐腰。

所以軋鋼廠其他力量至少不敢給他扎刺。

可要是換藍廠長上去,就憑他那點關係,估計比段主任更難。

什麼什麼好像都是唯才是舉,但實際上不是的。

如果以數字來標識,段主任只要有60分的能力,就可以達到某個高度,並沒人說廢話。

而出身平常家庭的藍廠長想達到那個高度並坐穩,需要自身能力達到90分以上。

這就是現實如此。

何雨柱繼續問道:“你覺得當年你那個事繼續下去,你能不能把控自己的野心?”

這又是一個現實的問題,藍廠長出身貧困,當年考大學都需要劉海中支援。

所以對錢的渴望又跟段主任無法相比。

各種各樣的誘惑,在段主任見是平常,但在藍廠長,卻是他年少時一直想要實現的夢。

說句實話,何雨柱都自認為,如果他不是重生者,他肯定混不到藍廠長這個地位。

藍廠長雖然面色不好,但也心知肚明,如果他當時繼續下去,他擋不住那種誘惑。

藍廠長垂頭喪氣的說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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