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徐陽不願意拆掉自已的髒辮,想就這般入睡,並不在乎緊繃著的頭髮可能會帶來的疼痛。

張望把所有的髒辮都拆掉了。

浴室的水聲嘩嘩響著,一天的光陰即使再怎麼珍惜,張望覺得,“還不是如流水般匆匆走丟了,不見了,”他伸手捧住淋浴上掉下來的大團大團其實根本接不住的水柱,又終於一團接著一團被後來的水流代替,“可是,”張望始終有種固執,“或許我手中的水漬,就有一開始接住的那團所遺留下來的,”他萬分肯定自已的念頭,“它將一直存在。”

從洱海旁邊的悠悠時光,到古城篝火旁的歡悅舞蹈,張望從未有過任何一個時刻,如今天這般難以忘懷。他真的沉醉了,雖然他無法描摹出具體的,詳細的令他沉醉的東西,他很想就最直接的海,或者是海風,海鷗,海岸上空迴盪的音樂,又或者是篝火,舞蹈,最終的合照,來談及他的歡樂,他很想說,也只能說這些東西,無論是為了自已的回憶,還是要日後同他人談起這段經歷,只有這些實實在在的、可以提供畫面的東西才能夠表述內心深處的歡悅,他是為這歡悅沉醉的,但他知道他的歡悅並不局囿於表面。

當他走出浴室,並以不知何種言語令徐陽最終接受把髒辮拆掉以此來換得一場舒服的睡眠時,他才在吹過頭髮,上床之後恍然領悟到,或許歡悅本身才是他歡悅的理由,而這正是令他沉醉的東西。

過往的很多東西在今天並沒有如約折磨他,它們是在休息嗎?張望不在乎,也不敢在乎,誰會在經久的苦痛之後竟然要去詢問為什麼苦痛沒有再找回自已?

而令他更加放肆喜悅的,或者說他如此難以自控心情的大部分緣由,是林曼發的作品,他在拆掉髒辮之前,其實早在他回到酒店之前,就已經開啟過評論區想要再次發表評論來彰顯深情和明面上的愛。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的原因是那條跳舞的評論已經為林曼所回覆並獲得很多來自網友的點贊,他不是滿足,而是怕後來的評論並不能夠比擬當前的熱度,哪怕熱度並沒有多少。

對可能不會比現在做得更好的擔憂讓張望在很多事情上畏首畏尾,他開啟手機相簿,看到明明以為會拍得更好的照片在經過一天的沉澱,實際是短暫的遺忘後,在很多方面,尤其是感覺上,並沒有第一張拍的好。

“感覺,”張望知道自已在追尋的東西,“況且,誰又不是為了一種感覺而不斷尋覓呢?我敢說,”張望暗自思忖,“無論是文學還是歌曲,甚至是極為龐大的藝術體系,所有的受眾,包括一些可能已經有極高造詣的大家,他們再次欣賞一幅作品時,首當其衝的還是感覺。”他不由得感到驕傲,像是自已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一個人喜歡一個人,靠的不就是感覺嗎?”

張望很難再控制住自已,為那些念頭而熱血沸騰,手機裡的相片他已經選好,不過那些他認為差點意味的並不滿意的相片他沒有刪除。他需要這樣的對照,像是在字帖上練字,他需要看到差異感,使得他有做選擇的驕傲和成就。

張望從床上坐起身子,又走下床,浴室裡依然水聲嘩嘩,或許是徐陽同樣在感慨時間的流逝吧。他走過去,又走回來,浴室門上不透明的玻璃更是蒙上一層白霧,連人的影子都難以看到。

“徐陽!”張望再一次走到門口,並敲響它,喊著徐陽的名字。

浴室內的水聲隨著敲門的聲音而停止,只剩下一頭霧水落到徐陽的頭上,“什麼事?”封閉的房間內,聲音也變得空蕩,因此少了很多可能帶有關心,又或許是不耐煩的語氣。

張望被這樣的問題問住了,他不知道自已有什麼事,是的,他明明什麼事都沒有,以至於當徐陽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他竟像從夢中驚醒一般,不明白自已為何會站在這裡。

“沒事,”張望隨意找個藉口,“就是問你髒辮拆完了嗎?”他絞盡腦汁想到的理由真的愚蠢,因為浴室裡面明明水聲不斷。

“......”

徐陽沒有回應,水聲卻是再次響起。張望又坐回床上。

等到徐陽洗完澡出來,張望先發制人,並不給徐陽問問題的機會,大膽提議道:“我們明天一定要去看日出,”他彷彿已經置身在新日面前,任著自然的力量覆蓋全身,兩隻眼睛亮閃閃的,“多拍點照片,怎麼樣?”

徐陽走到吹風機面前,卻沒有考慮所謂的行與不行,只是用最常規的字眼回道:“我都可以。”隨之是吹風機的嗡鳴聲。

事實上,對於早起去看日出這件事本身,徐陽並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他想,“誰都不會拒絕這樣的時刻吧,”他明顯認為日出是足夠療愈內心的。

“可以是可以,”他又想到,“明天要坐火車去麗江,如果再去看日出會不會太過奔波?”他認為這畢竟只是旅遊, 不該把自已搞得疲憊,反而得不償失。因此擁抱一些東西時,勢必要為另一些東西的離開而釋懷,他能夠接受這樣的遺憾,當然,他同樣能夠接受張望為了沒有遺憾而必定要奔赴的提議,“大不了在火車上睡!”

夜深沉著,像是因為久久的失眠在自我埋怨,又被張望的手機鬧鈴吵醒而蹙起眉頭,但終究是疲憊,因此一句怪罪的話語都沒有,任憑兩個同樣不得酣睡的人窸窣著,開門遠去了,“真是好舒服的床!”

兩人站在路口打車,多數的司機趁著遊客空前的慾望因此大撈一筆,明明昨天只需十元即可抵達的地方,今天竟高出三四倍,而且這只是一個人的價格。他們不願意吃這樣的虧,因此無論有多少計程車在他們面前搖下車窗,都沒能使他們兩人上車。“我們寧願走著去!”他們賭著誓,倒是真的往前走。

後來他們在一位只要三十元的司機的承諾下,終於抵達已經逐漸熟悉的龍龕碼頭,甚至吃了一頓早餐,雖然不怎麼美味。

在太陽未升起前,碼頭上已經站了許多人,卻沒有滿。張望和徐陽兩人來到先前一起聽歌的地方,企圖佔據有利的位置,為的是拍到最好看的相片,可是他們不知道太陽從哪個山頭出來,位置也因為徐陽的肚子痛丟失,最終只能挨在別人的身後,踮著腳尖往前盼望,像是在等待出車站的愛人。

冷風乍起時,海鷗從湖面飛起,隔著一池晨靄抖動雙翼,在遊人的眼睛裡竄動,被定格在不計其數的鏡頭中。天色漸明,是不需要人與人間的傳呼就能夠彼此心裡明白的事實:太陽要出來了。

張望站在徐陽的身邊,儘可能靠過去,又不至於打擾到他,“剛剛的風有點冷!”張望說著,竟打個哆嗦,好像真的被風吻過一般,一陣幸福的餘韻。

徐陽的鏡頭一直聚在對面的山巔,他沒有考慮過對面是什麼山,只知道太陽會從那裡出來,他從其他人那裡知道日出的具體位置,其實這個時候他已經不需要知識普及,本身就能夠感覺到,像海鷗開始飛翔一樣,出於生物的本能,出於對自然的敬畏。

張望學著其他的人的姿勢,在人後舉著手機,又因為總有人影在鏡頭裡晃動而不得不歪著身子,反而更靠近徐陽了。他只好把鏡頭的倍數增大,將他前頭的所有人都拋之其後,最終在模糊相片的打擊中將手機裝進口袋,“我想”,張望安慰起自已,“眼睛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相機。”

一句不知該姓甚名誰的話被張望想到,——不過也難怪他找不到出處,說不定他和徐陽今天拍到的照片,明天會成為別人的,至少在國內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目睹盛況時,相機往往會成為我們深受震撼的阻礙,何不妨只交給自已的眼睛'。或許這句話也可以是我說的。”張望思忖良久,又蔓延至其它相關的文字上,關於大理的文案在腦海中慢慢清晰,卻轉眼間煙消雲散:太陽出來了!

在山的頂端,一點火紅燙在那裡,透明,生動,張望覺得這像一幅畫,但不知道該怎麼命名它,他就是因為不能為其賦詩所以苦惱,最終使得他腦海裡浮現過的文字黯然失色,他感到神傷,竟因此又得到關乎情感的文字,將之前所有的感觸全部替代。

“所以,”張望一時間為自已的念頭感到恐懼,“如果我擁有更多的經歷,或者說,如果我對思想有一定的涉及,那麼今天的這場日出所能帶給我的感觸是否會與眾不同。”張望忐忑著,“還是說,如果今天之前,比如早晨,比如昨晚,我剛好為一種情感神傷,此刻反而能夠治癒我哪怕一絲絲的痛,因此久久不能釋懷。”

徐陽感到疲憊,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放下過手機: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了。“我覺得,”他說,“就剛出來的那一瞬間好看,後面差點意味。”

徐陽轉過身子,不需要說什麼張望也能明白他們該回去了。

“還有,”徐陽走到上車的地方,卻像是落下什麼東西,這時才突然想起來,“天上怎麼沒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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