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流言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來神醫的府上了。

不，還沒進到府上，只是在府門口排隊。

第一次是來得太晚，當天的號牌已經發放完畢。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去排隊，卻被告知是神醫的休沐日。

這不，第三天既來得早，又不是休沐日，總該能見到傳說中的神醫了吧？

人群緩慢地朝前挪動。

看了病出來的人喜笑顏開，彷彿手上提的真的是藥到病除的神藥；還在排隊的人伸長了脖子，心裡默默地計算著前行的進度，揣摩著中途去上個茅房還能否趕上隊伍。

樹上的知了長一聲短一聲地鳴叫著，更增添了幾分煩躁。

“小姐，你先去那邊樹蔭下休息一會兒吧！”雙兒體貼地說道。

我抬頭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陽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隊伍，走出了人群。

樹蔭下三三兩兩站著一些夫人小姐，即使她們平日裡趾高氣揚，現在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和平民一樣排隊等著治病救命。

走得近了，發現她們的討論物件，居然還有我！

“這謝家大郎，清風朗月的一個人，不但被那樣一個女子纏上，還在凌雲寺被歹人劫持。哎喲，和那歹人離得那叫一個近喲，手臂摟住她的腰，都快親到臉上去了。”一個圓臉婦人搖著團扇，繪聲繪色地描述道。

已經有小姐“啊！”地叫了出來，隨後又害羞地用扇子遮住了臉。

不好意思聽，卻又禁不住好奇的樣子，“然後呢？”

我也湊了過去，由於帶著帷帽，別人一時間也沒認出我來。

“然後那個歹人就把她摟著出去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一個人慌慌張張從後山跑下來。”圓臉婦人又搖了搖扇子，一副吊著大家胃口的樣子。

“一個人啊？那個歹人呢？”有人問道。

“謝大公子都沒追上去嗎？”又有人提問了。

“哎喲，這如何追得上？”婦人一副沒救了的表情看著提問的人。

“是啊，那個歹人，挾持著一個女子往山上跑，這謝大公子據說還武藝超群，結果赤手空拳居然追不上，是歹人長了飛毛腿呢？還是謝大公子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角色呢？”我忍不住回懟了一句。

“這，這，你這丫頭，沒有看見就不要亂說！”圓臉婦人氣急敗壞地說道。

“我才勸你不要亂說！你爹孃教你這樣捕風捉影，隨便詆譭人清譽嗎？還是你夫君夫綱不振，容忍你這樣的惡婦隨便亂嚼舌根？”我取下了帷帽，冷冷地看著她，“再亂編排我，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姜，姜大小姐！”有人認出了我。

圍觀的人都面紅耳赤地做鳥獸散。

柳州言看著那個明媚的女子，如夢裡一般自信張揚，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原本以為這只是自己的一個瑰麗的夢，他也順著夢裡的軌跡指示，提前來給母親排隊看病，再也不會遇到夢裡那樣母親突發疾病而他四處求人，別人都不肯讓位置的情況了。

原以為他也會因此錯過和她的相遇，錯過看見她紅衣翻飛，馬鞭在空中揮得呼呼作響的颯爽英姿。

然而，卻看到了這樣的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卻又有點咄咄逼人。

明知道不夠完美，但是他的心，卻如夢裡一般劇烈地跳動起來。

“姜姑娘。”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我回過了頭，“柳公子，是你呀，好巧。”

“是啊，好巧，又見面了。”柳州言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很自然的樣子。

“柳公子家裡誰生病了嗎？”我禮貌地問道。

“是家母，”他有點羞赧地低下了頭，“長期的咳嗽，希望神醫能解決母親的問題，讓她晚上睡得舒服一些。”

“柳公子是讀書人，真相信這世上有藥到病除，和閻王搶生意的神醫？或者有通天徹地的本事，逆轉乾坤的鬼神？還是根本就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我忍不住好奇道。

“我原本是不信蒼天，不信鬼神的人。但是，因為……因為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我倒寧願相信這個世界有鬼神。”

他一邊用遲疑的語氣說著，一邊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彷彿很奇怪我為什麼不信一般。

我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來歷，倒是瞬間閉了嘴。

雙兒在前方朝我揮了揮手。

“柳公子，丫鬟在叫我了，我就先行一步了。”我一邊抬腳向前，一邊和他告別。

“姜姑娘慢走！”他低頭施了一個禮。

目送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柳州言遲遲沒有任何動身，怕他一移動，她就會千百次如夢裡一般瞬間消失。

姜姑娘，你就是我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