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衝突

面前的神醫，白衣白髮，微眯的眼睛，從眼縫裡透著精光。一隻手把脈，一隻手不停地在下頜的鬍鬚上滑動著，一會兒眉頭緊皺，一會兒眉開眼笑，放下摸鬍子的手在紙上奮筆疾書，還頗有幾分風仙道骨的模樣。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我和雙兒，“這是替人求醫還是搗亂來了？”

“是替人求醫來了。”我連忙解釋道。這一眼，就看出我倆沒什麼問題了？看來還是有幾分本事。

“說症狀，拿藥走人，概不出診。”對方絲毫不理會我的謙卑，依然用鼻孔看人。

“中了七重花的毒。”我老實回答道。

他的身體朝前傾了傾，離我近了一些，彷彿對我的話有一點感興趣。“只會讓眼睛暫時失明，過段時間就好了，這個普通的大夫都知道，你還說不是來搗亂？”

“但是他現在還是看不見，大概有半個月了，不但沒有任何好轉，還失憶了。”

神醫的臉色變了幾變，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他半個月了還是看不見？”

他說這話的時候，身體湊了過來，甚至離我的鼻尖都只有寸許的距離。我大駭，身體條件反射地往後仰，差點就要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之所以說是差點，是因為後面有人用手在我的腰上推了一把，雖然晃了晃，卻正是因為這一推，讓我身子往前傾，這才站穩。背後的人顯然極有分寸，在推了我之後手馬上就拿開了，還輕言道：“姜姑娘，小心！”

面前的神醫顯然也被嚇著了，他一邊用手撫著自己的胸口，一邊用劫後餘生的眼神看著我，“怎麼這麼一驚一乍的！”

而此時忽然一聲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姜嬈嬈，你們在幹什麼！”

是謝宗雲。

我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對剛才施以援手的柳州言表示感謝，謝宗盛就突兀地站在了我倆中間，“我說你怎麼對我大哥沒好臉色呢！原來在這裡和別人摟摟抱抱！”

“你哪隻眼看到我和別人摟摟抱抱了？”

“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謝宗雲提高了聲音，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謝小公子，姜姑娘剛才快要摔倒，我扶了她一把而已。”旁邊的柳州言也連忙解釋。

“你閉嘴！”謝宗雲怒不可遏。“你敢說你沒有存什麼壞心思？你為什麼不扶她的肩，而要摟她的腰？”

我真的要被氣笑了，如果謝宗雲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我甚至都要覺得他在吃飛醋。那種電光火石之間的事，還要考慮扶肩還是扶腰，是不是還要考慮出左手還是右手？

“你不要無理取鬧，柳公子是幫了我，你不但不感謝，還要倒打一耙，謝家的教養就是這樣的？”我厲聲說道。

大約是見慣了我唯唯諾諾上謝家求人的樣子，他顯然愣住了。

“姜嬈嬈，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大哥眼瞎了才會看上你！”他口不擇言地說道。

“謝公子，慎言！”柳州言驚撥出口。

“要不是我大哥仁慈，當初你求上門的時候，就該把你趕出去，現在解決了姜家的問題，你又和別人卿卿我我，你置我大哥於何地？”

周圍已經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原來是她去求的謝家啊！”

“我就說謝公子這樣的人，怎麼會看上他。”

而剛才圓臉婦人的聲音尤其突出。

“我就說她不檢點，在凌雲寺就和歹人糾纏不清，現在又和這個人拉拉扯扯。”

而這事的罪魁禍首，那個神醫一邊愧疚地看著我，一邊吩咐小廝道：“把這些人都給我趕出去，今天不看診！”

“憑什麼啊！我一大早就來排隊了！”

“就是！已經站了一個時辰了，怎麼說不看診就不看診呢？”

“神醫！不要啊！”

神醫伸出手指遙遙一指，在人群裡點了幾下，“這些人嘴巴太臭了，影響我心情，今天閉門送客！”

話音剛落，眾人的殺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剛才議論我的幾個人。

“關我什麼事？”圓臉婦人挺直了腰。

“尤其是你，以後都不會給你看診！小七，送客！”

在一片哀嚎中，院子裡的人都被請了出去，只剩下柳州言、謝宗雲和我。

“雲表弟，我很感激謝家在我最孤立無援的時候出手解決了問題，甚至為了幫我撐腰，有了和大表哥的親事。但這些，都不是你可以肆意羞辱我的資本！我想，我爹在天有靈，也不會看著我為了姜家的黃白之物而被人如此輕慢！”

我看著謝宗雲，這個一開始就對我不假辭色的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難道不是嗎？”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卻像想起了什麼，忽然又挺直了腰桿，“凌雲寺那麼多人都看到了，你被那個歹人挾持著走出了寺門！大哥都沒有計較你，你卻得寸進尺要謝家庇護姜蔓蔓，現在又和柳州言不清不楚……”

“住口！”一直溫言細語的柳州言暴喝一聲，“謝公子，你飽讀詩書，夫子都這樣教你胡亂詆譭她人清譽的嗎？”

“這位公子，”一直當觀眾的神醫也插言了，“確實是我無心之失，害得姜姑娘差點摔倒，柳公子扶了她，並不是你所謂的……不清不楚。”

謝宗雲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囁嚅了半天，終於甩了一把衣袖，轉身準備離去。

“雲表弟，嬈嬈隨時恭候謝家宣佈解除婚約。”我攔住了他，俯身施禮道。

他鼻子裡發出了輕哼聲，繞過了我，頭也不回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