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來（五）

二月十八，宜喪葬，忌嫁娶。

自從上次張伯夫妻鬧事過後，家裡安生了幾天，預想中其他蠅營狗苟的事件並沒有出現，我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到了父親下葬的這天。

東方雖泛起了魚肚皮，空氣中卻還帶著涼意。黃暈的燈光下，古老的建築物像隱沒在黑暗中吃人的怪獸，低沉的哀樂在響了整夜之後，現在已經消停了。

“大小姐，一切都準備妥當，可以出發了。”管事吳叔走過來恭聲說道。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我回頭朝祖母看了一眼，她微微點了點頭。

“那封棺吧！”

“準備封棺，請親人上前道別。”唱喪官的聲音在寂靜夜色中響起，像刀子一般戳在親人的心上。

“我兒……”最先上前的是祖母，“你放心去吧！你交代的事情，母親不會忘記的。”

說完，她又哭得幾欲暈倒，秋淑姑姑連忙上前扶起她。

然後是王姨娘。

“老爺，昭容的命是你給的。我會好好帶大兩個姐兒。有我在，別人要欺負她們，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到時候老爺不要怪昭容無能……”說完匆忙行到一旁抹眼淚。

接下來是二叔。

我和蔓蔓是同時上前的。

“爹爹，”我仰了仰頭，努力讓眼淚不要滑落下來，“嬈嬈不會讓你失望的。”

“爹爹，蔓蔓會聽姐姐的話，你泉下有知，也要保佑我們。”

等眾人告別結束，唱喪官尖利的聲音再次響起。

“封棺！”

“老爺！”王姨娘忽然發瘋一樣撲了上去，“老爺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你帶我走！你帶我走！”

“姨娘，不要啊！”蔓蔓抱著王姨娘的大腿，放聲大哭。“你走了，我和姐姐怎麼辦？我們怎麼辦啊！”

我的眼淚噴薄而出，匆忙跑上去抱住她倆。

“姨娘，蔓蔓，我們都要好好的，都要好好的，不然爹爹也不會走得安心的。姨娘，你還要看著我和蔓蔓嫁人，以後還要等著孩子叫你姨奶奶，你不要丟下我們。”

王姨娘像是忽然醒了過來，“姨娘不丟下你們，不丟下你們！我還要當姨奶奶，還要給孩子縫虎頭鞋。”

“大小姐，”吳叔也紅腫著眼走了過來，“該出發了，不然會誤了時辰。”

我點了點頭。

移步上前準備端起喪盆。

“姜家是講規矩的人家，怎麼能讓姑娘摔盆？”一道蒼老但威嚴的聲音響起。

“叔公！”

“族長！”

周圍的人嘩啦啦跪下去了一大片。

連我的祖母，都顫抖著身子彎腰行禮。

我咬了咬牙，也跪了下去。

族長上前扶起了祖母。

“白氏，你以前是府臺家的小姐，雖然你家道中落了，難道就沒有學過規矩嗎？嫁入我們姜家以後，一直以重規矩自居，現在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上前就是一頓呵斥。祖母半晌沒有吭聲。

“你們不講規矩，我可不能不講規矩。姜家在平江府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讓姑娘摔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姜家沒人了！”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壓得眾人都喘不過氣來。

“那依族長的意思是？”我抬起頭問道。

“旭兒膝下無子，沒人摔盆。二房平兒也沒有兒子。所以只能從同宗的平輩兄弟裡過繼一個孩子過來，當了這孝子！”

誰都知道，這“孝子”可不是摔盆這麼簡單。一旦誰當了“孝子”為我爹摔盆，意味著他就要繼承我爹的遺產，當這個便宜“兒子”，可當真是頂頂划算的事！

人群裡有和我平輩的人家，已經開始露出興奮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