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窈娘聽到這話,卻不樂意了。
她不滿地嘟囔著,伸出一根手指到盧照安面前晃晃,嘻嘻笑著:“我就喝了一杯!才沒有喝多!”
突然,她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呼道:“哎呀!我認得你!”
她仰起臉,對著巧娘道:“這不是那日我們遇見的盧公子嗎?”
巧娘一臉尷尬,不住向盧照安賠罪。
盧照安倒是八風不動的樣子,道聲無妨。
窈娘卻是無知無覺,對著盧照安道:“盧公子,你也多笑笑!你別總是一副不理人的樣子……”
這時碧桃已經帶著車伕回來,攜香已經到了醉月樓門口。
巧娘終於鬆了口氣,也不管窈娘如何,與碧桃一起連拉帶拽將窈娘扶進了車廂。
盧照安看著攜香行遠,腦中回憶起窈孃的話,
平日裡,自己是不理人的樣子麼?要多笑笑?可若不快活,如何笑得出來呢。
如此想著,嘴角卻是向上彎了彎。
攜香一路向顧家大宅行去。
顧窈娘此時倒是乖乖的,既不說話,也不動作。只靜靜坐在輿凳上,兩手交疊,乖巧坐著。
碧桃不知方才窈娘在醉月樓所為,只當窈娘醉酒後一直如此乖順,便感嘆道:“我們家娘子酒品真好。”
巧娘只覺心累,也不反駁,也不搭腔,只看著窈娘,生怕她又出其不意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
車馬轆轆,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攜香的車廂內縈繞著巧娘素日裡慣愛的薰香,巧娘覺得自己浮躁的心也漸漸落了下來。
窈娘倒也乖巧,一路上倒是沒有再胡言。攜香一路行進,到了顧家宅院後門,一路不停駛向後院。
巧娘一路順利將窈娘帶回了聽瀾居,鬆了口氣,囑咐碧桃好好照顧窈娘。
她正要向外走,臨走時朝床上一看,唬了一跳——
窈娘正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顧窈娘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巧娘,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知何時開始哭泣的,竟已將衣襟氤溼了一小片。
巧娘頓時著了慌,急急問道:“這是怎麼了?”
見巧娘回身,坐到了自己身旁,窈娘癟癟嘴,眼淚掉得更兇了。
她似是酒醒了些,眼中清明瞭些。又似是還在醉著,腦子轉得極慢。
窈娘流著淚,偏著頭想了想,才道:“巧娘姐姐,我想我阿孃了。”
巧娘鬆了口氣。她此前也聽二爺說過,這是窈娘第一次出遠門,想娘倒也是理所應當的。
她有些心疼。
秦毓秀的事她知道。窈娘到了朔京後,她尋常都陪在身旁。看著不吵不鬧,還想著自己做生意養活自己,是個堅韌的性子,卻還是會忍不住哭鼻子。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巧娘摟住窈娘肩頭,窈娘順勢一倒,便嗚嗚咽咽地嚶嚶哭了起來。
“我想我娘了。她雖然從來不抱我,但是她對我可好了。
她還會給我蒸桂花糖糕,可好吃了!巧娘姐姐,有機會我帶你去我家,讓我娘也做給你吃。”
她哭得有些傷心。
巧娘一下又一下地給窈娘順著背,靜靜聽她說著。
“娘平日裡雖然不說,可我知道她特別心疼我。娘平日裡是我們那一片最優雅的娘,她們的娘都沒有我娘好看。
可是娘為了我,和說我閒話的嬸子們吵了起來。
我還沒見過我娘和旁人吵架的樣子。”
窈娘說著又笑了起來,笑聲夾著濃重的鼻音,倒是格外可愛。
她絮絮說著:
“娘知道我氣不過,想要到京城和秦毓秀理論。爹不讓我走,娘便偷偷囑咐我小心些。”
“我娘真是這世上最好的娘!”她總結道。
巧娘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羨慕和心酸。她的娘離開她太久,她都不記得了。有孃的孩子果真都是寶啊。
卻聽窈娘還在絮絮叨叨:
“我娘對我那麼好,我卻還是讓她傷心了。我知道她不想讓我再見到秦毓秀,她怕我難過傷心,也怕秦毓秀當真不是個東西,讓我受到傷害。
可是她知道勸不住我,她就隨我了。她讓我必須時常給她寫平安信,她才能放心。”
窈娘伏在巧娘肩頭嗚嗚咽咽哭著:“我對不住我娘。我一心想到朔京,想要找秦毓秀要個答案,想要自己給自己掙個前程,想要證明秦毓秀他錯了,我,顧窈娘,我沒了他我只會過得更好。
我想要秦毓秀知道是他對不住我是他錯了,我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小娘子,是他配不上我。
可我讓我娘跟著擔心了。”
巧娘只覺得口中發澀,不知該如何開口。她與窈娘不過昨日相識,雖是投契,卻到底時日尚淺。她不知道,該從何處安慰這個小姑娘,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窈娘單薄的後背。
突然,窈娘從巧娘懷裡坐直,卻害怕被巧娘看到自己一臉淚痕的狼狽模樣,以手遮面轉過了身。
巧娘莞爾,便是傷心,便是醉酒糊塗些,窈娘卻還是記得維護自己的形象。
她問:“你起來做什麼?”
顧窈娘在房中轉著圈,像是找著什麼東西。她一邊尋找,一邊回巧娘:“我還沒給爹孃寫信呢!這一路上走得慢,本就久些,我一直沒寫信報平安,爹孃該著急了!”
巧娘連忙將她拉住,哄道:“咱們明天再寫好不好?”
顧窈娘連連搖頭:“不行不行!爹孃會擔心的!”
巧娘無法,只得道:“便是現在寫了,也只能明日才能送出去。你現在先睡一覺,睡醒了起來寫,睡醒了字好看些,你爹孃也高興些!”
窈娘果然停住。愣愣問:“真的嗎?”
巧娘很肯定地點頭回應。顧窈娘方才停下來,由著巧娘領著,乖乖躺了下去。
巧娘見她閉了眼,也不知她究竟睡沒睡,便守在一邊。
碧桃打了水進來,見窈娘躺在床上,擰了帕子為窈娘擦了手臉,又退了出去。
巧娘一直守在一旁,直至窈娘呼吸深沉,當真沒有再動作,方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