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曦光帶著金色的溫暖光澤,暮春的天氣,早已沒有的早前料峭的寒意。但過早市集,依舊有些微的涼意。

早市上早已是一片喧騰,各色攤販粼粼立於官府劃定的區域裡,叫賣吆喝著。早市中叫賣的本大多是菜蔬果肉,可如今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自也開始尋些更舒泰安逸的活頭取悅自己。

青雲縣的早市,已有許多小販製作了別緻的小食販賣。最出名的便是一位李姓娘子賣的梅花湯餅。湯餅不知由何物調色,共粉、白、蕊黃三色,由梅花模具壓成梅花的形態,在入沸水中滾熟,撈出澆上熱騰騰的清雞湯頭。

湯餅入口軟韌,雞湯香濃,仔細回味,口中留有清冽薄淡的梅香,還隱隱透著香檀氣息,極是風雅美味。不論是求個意趣,亦或是當真貪鮮,李娘子的攤前總是食客如雲。

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小丫頭提著竹籃,亦步亦趨地隨著身前的少女。

少女面色白皙,一身裙衫並不名貴,但整潔非常。早市空氣中漫著食物的香氣,讓人口舌生津。她顯然也同大多數人一樣,被這香氣勾得鼻翼翕動,但腳步卻並未停。

小丫頭卻似乎有些緊張:“小姐,咱們買好豆腐就快些回去吧!原本奴婢自己來就好了。”老爺可一直不喜歡小姐往外跑。

顧窈娘不以為意。今天是弟弟顧平生一旬一次書院歸家的日子,讓碧桃自己來買菜,她可不放心。

到了肉蔬區,顧窈娘在張記肉鋪攤前站定。攤主見是她,伸手在腰間圍裙搓了搓,笑著開口:“顧娘子來了,還是一兩小五花?”

青雲縣不大,一來二去居民們多數也都面善識得。顧窈娘買的少,別的鋪子多少會給些臉色,但張老闆每次都是笑盈盈的,如果需要,還會幫忙切片剁碎。顧窈娘因此,每次買肉都會來他家。

顧窈娘點頭,又脆生生補了一句:“勞煩您幫我切作肉糜!”

轉頭吩咐碧桃去買些豆腐,小丫頭一步三回頭地去了,顯得極為不放心。

待得張老闆將肉糜用油紙包好,碧桃也喘著氣回來了,二人便舉步回家。

顧窈娘盤算著今日要備的菜。她素來極愛擺弄吃食,喜歡做些精巧玩意。三年前家中將銀錢悉數給了那人,日子捉襟見肘,她便更是想著辦法用有限的材料做出些精巧吃食,給一家人改善下生活。見到家人吃得歡喜,她也極是歡喜。

蔥白的手指捧著一塊柔韌的豆腐,仔細地用小刀劃為一指見方的小塊,放入微沸的水中輕輕盪漾,轉而撈出,去掉其中些許的豆腥氣。

顧窈娘站在廚房逼仄的空間內,小心地將袖子與襻膊捋了捋,方將焯好水的豆腐盛於一旁泛著黑氣的鍋蓋上,轉而拿起一邊肥瘦相間的肉糜,吩咐灶邊的碧桃:“火再大些!”

小丫鬟鼓起腮幫子,對著吹火的竹筒又是一口氣,灶間的火舌從灶門竄出,輕舔了一下鍋壁,又無力地縮了回去。

“小姐!今天的柴火已經全都塞進去了!你且對付一下吧。”

顧窈娘嘆了口氣,復將有些發黑的木鍋鏟伸進灶臺邊的瓦罐,在罐底發出短促的刺撓聲響,拿出見鏟前端僅有的些許星點瑩白,又長長一聲嘆息。

若是沒有旺火,又沒了豬脂潤潤鍋氣,今日特意買了想要為弟弟改善伙食的肉糜,怕是一下鍋便要悉數讓這大鐵鍋吃了去。

窈娘凝眉思索著。忽的,她眼前一亮,走至水缸邊盛了小半碗清水,撒於鍋中,見鍋中開始浮起晶瑩的小氣泡,水面也輕微晃動起來。

窈娘忙將肉糜倒入鍋內,用木鏟輕輕攪動,防止肉糜粘黏鍋底。伴隨著輕微的噼啪聲,紅白交加的肉糜逐漸收緊變白,脂膏逐漸融化為晶瑩的液體,釋放出醇厚的香氣。窈娘探身,纖細的腰肢險險避開灶臺邊的黑灰,小心地將煎出的些許豬脂用小匙盛進瓦罐內。

鍋中嗶剝作響,精瘦的肉末已泛起誘人的赤色,窈娘盛出約半數,將一旁早已備好的一匙黃豆醬滑入鍋中,廚室瞬間爆發出濃郁的香氣。復又向鍋中撒入鹽與姜蒜末,倒入早已焯水的豆腐,滿室鮮香。

“可惜了,上次二叔帶回的番椒已被阿孃悉數扔了。不然這燜汁豆腐還能更香!”窈娘不無遺憾。

碧桃聞言卻是一急。“小姐!您可別在老爺夫人面前提起二老爺!二老爺一走這許多年,回家一次就將老太爺和老太太氣病了,您要是一提,老爺夫人又要不高興了。”

這小丫頭未免太草木皆兵了些,窈娘心道。二叔確是不告而別離家多年,說起來確實是不孝。可那也是沒法子啊。

當年二叔回家時好大排場,聽聞帶著十幾輛馬車,旗幟飄搖,還請了一隊鏢師隨行。窈娘還記得那日弟弟和一群小子在外面瘋玩,從城門口就跟著二叔看哪家的氣派豪紳,卻是一路跟到了自己家。

祖父祖母看見多年不見的次子歸家自然是歡喜,卻在聽說二叔已然是從商後,氣了個仰倒。

如今雖世風開化,商戶之子亦可參加科舉,不再是從前受人踐踏的賤籍之家,卻依舊並不受到尊敬。尤其世家大族,十分不齒商人唯利是圖的做派。家中從商之人,雖官府不再處處輕慢,卻始終是在人們心中矮了一頭。

顧家雖說不得是甚名門世家,卻是青雲縣有名的書香之家,家中嫡次子自小聰慧,寄予厚望。誰知一日留書一封說是外出遊歷,卻是多年未歸杳無音信,好容易盼著歸家了,卻自甘下賤去做了那滿身銅臭氣的商賈,祖父祖母焉能不氣?

上次二叔歸家還是自己及笄那年,如今已有四年了吧?自己都已經十九了。

“也不知道二叔現在在何方。”顧窈娘心中暗歎。家中長輩都責怪二叔從商低賤,她卻不覺得。靠著自己雙手討生活,白手起家過上了富貴日子,有什麼不好?

世人看不起商戶,卻又人人都愛銀子。窈娘自小要強,若不是家中已早早給她定了親事,她也盼著自己有朝一日能與二叔那般,歷遍山川、日進斗金、富甲一方。

顧窈娘環視了一眼狹窄的廚房,又嘆了口氣。

要是當年,祖父祖母沒有把二叔給家裡的財帛扔了,就好了。

當年二叔回來正好自己及笄,二叔送了自己一套好漂亮的頭面,點翠鑲金的花冠熠熠生輝,正中綴著一顆拇指大的明珠;一對明月璫流動著光澤,戴在耳朵上輕輕晃動,似是那皎潔月色盈盈閃耀。

可惜了!被祖母一道扔出去了。要是拿去當了,單這頭面,大概就夠家中嚼用一年了吧?

父親庸碌迂腐,努力了大半生仍是縣衙文書,著實是沒有油水的小吏。家中如今捉襟見肘,便是葷食,也只是每旬弟弟自書院歸家時, 才會遣碧桃買一二兩,自己變著花樣做給全家人吃上一頓。

碧桃見顧窈娘不語,又道,“小姐是想二老爺了吧?”

二叔一走又是四年,自己自然是想的。

在自己模糊的記憶裡,幼時姑姑和二叔是最疼自己的,連阿爹阿孃都比不上。後來姑姑去了,二叔也離家了,自己日夜哭鬧,祖母只摟著自己流淚,阿孃在一旁手足無措,如何也哄不好。

再後來,阿孃又添了弟弟,心思便全放在了弟弟身上,與自己更加不親近,自己便跟在祖母身邊長大。

後來祖母也去了,自己在這個家中,便彷彿是個客人。阿孃待自己極好,窈娘是很知道的。將家中買的唯一一個下人碧桃指給了自己用,也從不苛責,更從沒有打罵,旁人家偏心兒子糟踐女兒的事更是沒有。自己喜歡吃食,阿孃便放手隨著自己折騰;自己想要讀書,便由得自己撿著弟弟書院帶回來的本子看。

只是總覺得差點什麼。

窈娘想著自己隨阿孃去縣丞府赴宴時,看見縣丞家的小姐嬌嬌地偎在縣丞夫人身側,拉長聲音叫著娘,就為了多吃一塊甜滋滋的桂花糖藕。可縣丞夫人就是不讓,還讓丫鬟撤走了那碟子,笑著罵道:

“冤家!可不能吃了!再吃牙就壞了。”

說罷,還伸手在女兒腰上輕輕打了一下。縣丞家的小姐不滿地嘟著嘴扭身。

窈娘看著身旁端坐著目不斜視的阿孃。心想,大抵每一個阿孃對自家小娘子,疼愛的方式都不同的吧。

窈娘甩甩頭,不去想這些。

她將木鏟從鍋沿滑下,輕輕攪動了一下鍋中已見濃稠的湯汁,鼻翼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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