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億歡側背躬身於床上,林薛仰臥在她旁邊,皺緊眉頭,空氣空前地安靜。林薛受不了,索性起身,也不穿衣服趿拉著拖鞋來到床邊,月光將他的身體照的一乾二淨。他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煙,啪嗒一下點上,橘紅的煙芯成了黑暗裡唯一的亮出,析出縷縷白煙,白煙似乎帶著光,照亮林薛厭煩的嘴角。

“你從沒說過你有這習慣。”謝億歡說。

林薛猛吸一口,拇指和中指夾著煙食指熟練地撣了兩下菸蒂,菸灰很快喪失光芒,隱於黑暗中去。

他不看她,只說:“你是第一次嗎?”

“是啊。”謝億歡本能道,“怎麼了?”

“沒有血。”

從前林薛總是勸她,他說:“我們宿舍都不這樣。”謝億歡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們宿舍談戀愛都會上床,而他自己的戀愛太柏拉圖了,他說,如果她同意,他便去最好的酒店開一間總統套房,帶游泳池的那種,絕對做到使用者體驗滿分。而在幾個月以前的林蔭大道,他大喊“我相信謝億歡”的時候,他心裡是絕沒有想過要上她的。而謝億歡拒絕後,他只說:“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守著什麼貞潔至上的觀點嗎?老舊!”

如此看來,還是男人最守舊了。謝億歡冷笑一聲,林薛有些憤然:“你不解釋一下嗎?”

“解釋有什麼用,再說,你不是比我新潮嗎,怎麼還在乎這個?”謝億歡說,“你是第一次嗎?”

“我?當然!”林薛說。

“我不信!”謝億歡說。

林薛更加憤然了:“你別轉移話題!你是不是第一次我當然不在乎,我只是討厭你這種欺騙行為。”

謝億歡的開房門,淡淡地說:“出去。”

後來,她將窗戶完全敞開,房間內的煙味花了好久才散去。謝億歡一直沒有睡得很沉。天還沒亮,她便聽見關門的聲音,是林薛離開了。她想,他是回家了吧,和父母和解總比和她的第一次和解要容易。

對於她來說,一切都沒有任何起色,她在工作上總是得過且過,趙菁將最無腦重複的後勤工作派給她,從各方面來說她早已落後同期的新職工一大截了。她也無心追趕,拿著最底層的工資,承受著無聲的嘲諷。而自從她搬離原辦公室後,她再也沒看見過陳抒了。當然她無心想這些,她真正應該擔憂的是三個月後是否能轉正的問題,以及,隨時有可能被收回的低於市場價的出租屋。

林薛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聯絡過她了。她突然發現自己如今的處境竟和陸煜清那時候有些雷同。孑然一人,連去留都無法做主,等著別人來發落。終於,她等來了紅著眼的林薛媽媽。

她等在小區門口,有些疲倦的樣子,看來已經等了很久了,一見她便衝上來拽住了她的雙臂,不停的推搡:“把我的兒子還給我!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原來林薛已經一週沒有聯絡過父母了,甚至打他電話都從未接聽。謝億歡說她願意給他打個電話試試。然而電話嘟了兩聲,便被掐掉了。林薛媽媽忍不住大哭起來,她泛紅的眼眶又加深了一個度,眼角的皺紋似乎全都盪漾起來了,謝億歡最看不得為兒女傷心的母親了,她將林薛媽媽請進家裡,給她倒了一杯水。

林薛媽媽稍稍緩解,她環顧四周,彷彿有點不相信這是女孩子的住所,笑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會把這裡佈置得粉粉嫩嫩的。”

“您喜歡Hello Kitty嘛!”謝億歡也笑。

“可惜,我再也沒有一處只屬於自己的空間了,”林薛媽媽露出感傷之色,”生孩子,我的一切都是圍繞著他們哥兒倆轉,他爸爸總說我很閒,說我是吃閒飯的。不過,我倒不否認他的說法,這個家是靠他爸爸才走到今天的,我什麼都沒做,不過很奇怪,我怎麼天天都感覺很累呢。”

“現在林薛和他哥哥長大了,您可以好好休息了。”謝億歡寬慰道。

“也不是,從前帶孩子時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現在有時間睡了卻也睡不著了,不知是生物鐘的原因還是人老了。”林薛媽媽苦笑,“我有點多愁善感,年輕時寫雜文還登上了我們當地的報紙,後來就沒寫了,不過林薛爸爸說就是因為寫作,我變得越來越神經質了,你看我剛才還著急得哭,現在就可以笑著跟你說話了。”

“伯母,這是正常的,我有的時候也是,有些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手足無措,可時間長了冷靜下來思考發現不是什麼大事也就冷靜多了,林薛這麼大人了,只是任性幾天不接電話,週末我去學校找找他,再給您回話,您安心。”

“唔,林薛這孩子,有些幼稚又很任性,總之很不成熟,想要他和陳抒湊一對,是想找個成熟的帶帶他,包容他,到時候家庭才能穩定,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林薛媽媽欲言又止。

“伯母,我明白,我和林薛不合適。”謝億歡說。

“我知道你們剛畢業的孩子不容易,若是需要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儘管開口啊。”林薛媽媽客套著準備離開。

“伯母,您還寫作嗎?”謝億歡突然問。

“很少了。”

“我也是...”

“啊?”

“我考華美藝術系的初衷是因為喜歡油畫,而現在我陰差陽錯進了美術館做著和我本專業大相徑庭的工作,我一面擔心著未來,一面卻將自己陷入厭惡-消極-厭惡的迴圈中去,從不想著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好像我的未來要靠別人施捨一樣,可是我剛剛聽您說您喜歡寫作,就突然想到了我自己。”謝億歡說。

林薛媽媽愣了一會,然後從包裡拿出一個本子,刷刷兩筆寫上一行數字,撕下那頁遞給謝億歡:“可以把你的畫發我看看嗎?”

謝億歡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也許只是主婦閒暇之餘的一些消遣吧。

同樣將看畫作為主婦消遣的還有徐鼕鼕。她來淡築之前給謝億歡發了條訊息,謝億歡特意出來見她的,不然那時謝億歡還在戶外苦逼地搬運尊貴的藝術品呢。

徐鼕鼕比之前更顯懷了,她臉上化了妝,卻依然遮不住眼下的斑和變大的鼻頭,她毫不在意,只是笑著說:“醫生說是個男孩呢。”

“他想要男孩?”謝億歡問。

“嘴上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誰不知道他們這種有錢人家,都要拼兒子的。”她笑了笑,“這下好了,一次性搞定,也不會有生二胎三胎的壓力了,我跟你說,懷孕最受罪的還是女人,無論男的口頭上怎麼表態,哄你,索性這生孩子的痛苦沒落在他們身上。”

“你老公是銀行大佬你都這麼說,要那種嫁了普通男人的女人怎麼活哦。”謝億歡打趣她。

“我覺著吧,你不想是那種要嫁普通男人的女人。”

謝億歡佯裝要打她,她囂張地指著自己的肚子,似笑非笑地說:“要勾搭有錢人,可不能太小白兔哦。”

“我可不要學你那一套,嫁窮人有窮人的苦,嫁富人有富人的愁。”謝億歡不以為然。

“這話你倒說對了。”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頓了頓,“有些事的確身不由己。”

“你是愁房子太大,錢多的花不完,還是你肚子裡的這一胎不夠保你一生的榮華富貴呢!”謝億歡說。

徐鼕鼕擺了擺手,道:”哎,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還是等你嫁入豪門再來找我取經吧。”

話正說著,一位身材瘦高的男人走來過來,他的頭髮很短,幾乎可以看到頭皮,他的眼幾乎掠過謝億歡,直奔徐鼕鼕而來。

很顯然這就是傳說中的銀行家,他遠沒有傳說中的那樣帥氣,但結合他的財富來講,則可以將顏值拉起好幾個層次。但這套在陌生人面前就不好使了,人們只認為他是個相貌平平的有些高的男人罷了。

謝億歡遠遠就聞到了這人身上的傲慢氣息,徐鼕鼕想要跟他介紹,他的眼睛也不曾落在謝億歡身上一秒。

真是個眼高於頂的奇人。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他一看,一秒鐘都不敢耽誤地接通,然後立馬弓著身子,似乎在對著電話對面的那個人點頭哈腰。

“高總,您怎麼親自打了電話來...還不錯還不錯...環境很好...誒誒誒,您說您說...您交代的事保證完成。”他連連應著那頭的人,只恨話筒不能將他諂媚的嘴臉運送過去。

掛上電話的第一秒,他立刻恢復了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他高昂著頭,四處周旋,也不知道在問誰:“你們這裡是不是有個叫謝億歡的。”

徐鼕鼕噗呲一聲笑了:“合著我費了這麼大半天口舌,你還不知道謝億歡就站在你面前。”

他這才眯眼看向這個眼前的女人,她穿著灰白色的寬鬆西裝,下面配著深色牛仔褲,頭髮有些凌亂地夾在腦後,是最普通的打工人模樣。唯有這張臉...倒是值得多看幾眼。

“謝小姐,你好。”他竟然向謝億歡伸出手來,不過那副表情彷彿是賜予對方莫大的恩惠一樣。

謝億歡覺得好笑,她隨意與他握了握,然後在徐鼕鼕耳邊笑道:“我算是見識了霸道銀行家龍傲天的風範了。”

徐鼕鼕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是這德行,你別在意。”

按照“龍傲天”的指示,她將他引薦給宋泊簡,退出來了。

謝億歡繼續坐在展廳和徐鼕鼕聊著,往往在學校裡相處一般的同學,一到了社會里竟然變得不顧一切地親密了起來。她們分享著並不豐富的共同的回憶,卻能掏出金來。

趙菁見謝億歡在那處閒聊,便走上前去教訓她:“你工作忙完了嗎,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回後面去。”

這話說的頗有“某某與狗不得入內”的意味,謝億歡受她壓迫久了,也忍不了她在自己老同學面前不給她留一點情面。

“後面的工作已經做完了。”謝億歡冷冷道。

“你的工作是什麼,你忘了嗎?以你的水準還不能在這裡服務顧客!”趙菁咄咄逼人。

徐鼕鼕聽著這話很是不得勁,深感自己也受到了侮辱,便問:“麻煩請問一下,她是什麼水準?”

“本科水準,誰不知道現在進淡築需要的不僅僅是研究生學歷還要有留學經歷的!”趙菁頗有一番自豪。

“哦,是嗎?你的意思是本科學歷的人不配靠近這些藝術品咯?”徐鼕鼕挑眉道。

“她根本沒資格捧這些畫作。”

“真沒想到華美油畫系的學生在您口中竟然這麼低賤,既然這樣,你乾脆把我趕出去,我和她是同學。”徐鼕鼕檔在謝億歡面前。

趙菁賠上笑臉:“我不是這個意思,您是顧客當然不在我說的範圍內,我是說她這樣的靠關係進入我們美術館的害群之馬...”

“趙菁!你說些什麼呢!”宋泊簡一面大聲喝止,一面陪著“龍傲天”走出來,“這位丁總專門來我這兒誇獎了謝億歡,億歡的確在外為宣傳我們美術館做了不小的貢獻,丁總決定為我們下次的展覽贊助。”

趙菁嘴裡小聲唸叨著什麼,低頭退後了。

謝億歡朝徐鼕鼕使了個眼色,徐鼕鼕聳了聳肩,她不能告訴謝億歡,現在和以前早已大不相同了,現在她越發地覺得自己不懂丁以輝了,戀愛的時候,他會一下飛機就傳送一條“我愛你”簡訊,而今天他只說了一句:“今天要去一趟美術館”,直到在淡築美術館下車後,徐鼕鼕才有資格知道這個最終目的地,更別談來這兒的目的了。雖然她懷著他的孩子,住著他的別墅,花著他的錢,她依然沒能嫁給他,但她沒說,她的好友常常問起婚期,她便以懷著孩子不好美美地做新娘為由搪塞。至於生完後,那就再說吧。

丁以輝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宋泊簡的攀談,眼神卻落在謝億歡的身上,不知為何,他從她的身上發現了一股與徐鼕鼕有些相似的氣質,當然,是懷孕之前的徐鼕鼕,現在的她,簡直庸俗又無用,但他的確是時候需要一個孩子了。過了一會,他才明白,謝億歡身上的那股氣質來源於玫瑰腐敗之前的醉人的嫣紅色。

徐鼕鼕發覺自己老公的眼神落在謝億歡身上,她便格外親熱地拉起謝億歡的手,道:“億歡,最近我總是失眠,去我家陪陪我吧?”

而謝億歡則發現畫廊深處的拐角處站著的陳抒,她正盯著她,她的眼神如同她身後幽暗的黑,空洞又攝人心魄,陰森森的,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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