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寢室裡的鋪位一個一個空了,謝億歡卻遲遲沒有搬走。大一開學,她為了早早逃離那個偏心的家,是寢室裡搬來最早的一個,也就搶到了光線最好的窗邊床位。一晃四年,此刻的寢室又和剛搬來那會一個樣了。木色的床板裸露著,桌子被擦得光亮,僅有十幾平方的空間瞬間空蕩蕩的,唯一不同的是門口大二時宿舍四人集資買的全身鏡。深陷流言時,她總要在穿衣鏡前將自己打扮利落再出門,周東鳳說過,越是落魄時就越是不能讓別人看出來,這種時候面具是很有用的。

離開的前一夜,她將行李打包妥當,光著腳爬上了承擔了她四年重量的上鋪床。她側著臉,月光從窗戶打進來,將她的瞳仁映出一層霜的質感,同時進來的還有對面男生宿舍的吉他聲和撕扯的歌喉。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車窗裡樹與樹的的間隔大體只有寸把,他們不斷的倒退,和來時的路恰恰相反,謝億歡有一種錯覺,似乎自己一生中最燦爛的時光要止步於此,突然一輛熟悉的車與她所坐的舊奧迪擦肩而過,她探出頭去看,卻沒抓住車尾的一瞥,她突然想到了陸徵。自己的生命的燦爛是否與他有關。他毫不在意的進出她的世界,將她生命中的所有顏色全都襯得黯淡無光。她身旁開車的林薛,臉上洋溢著凱旋的喜悅,殊不知身邊這個女人正為這種朝九晚五,安穩得能看到墳墓的方向的生活而感到空前的絕望。

林薛家的舊房子位於市中心的某個老巷子裡,此處寸土寸金,不論是出租售賣或是拆遷都能得到頗豐的酬金,巷子出來不遠處是地鐵站,麥當勞、奶茶店還有24小時便利店隨處可見,是個宜居之處。

這樓房有些破舊,樓梯是古老的青石板,林薛賣力的扛著幾個大箱子上了4樓,開啟門,他將一根鑰匙仔仔細細地從鑰匙圈中旋出,遞給謝億歡,謝億歡接過,眼神始終落在他手裡的那一串鑰匙上面。林薛被她看得心慌,不由得挺直了腰背道:“怎麼,我自己家的鑰匙還不允許留一把啊?”

謝億歡突然想到在陸徵別墅的那一夜,陸徵從不主動靠近她,他只會說:“我會離開,你安心。”那時的謝億歡還不懂,究其根本,猴急的年輕人和徐徐圖之的中年男人是一樣的,區別只在於表現形式,女人們偏愛隱忍的男人,看著他平靜如水的一舉一動,幻想的常常是他失去理智的瘋狂。

比起林薛父母住的房子,這個房子的確小的可憐,兩個臥室,一個廚房和一個浴室,主臥勉勉強強放下一個一米八的床,走廊只能側著身子經過了,次臥更小,可床只有一米二,尚可容納一個較小的書桌和椅子。謝億歡自覺地將自己的行李騰挪進次臥,林薛讓她住主臥,她只說:“這房間有書桌,更方便我工作。大床是為你留的。”

林薛的臉瞬間漲紅,他抓抓後腦勺沒在多說什麼,躲到廚房裡去。

收拾完了,謝億歡終於得空躺在床上歇息,她突然發現頭處有用鉛筆寫著的稚氣的字:“林薛永遠愛菁菁”,一句話足足寫了三遍,歪歪扭扭,卻盡力保持水平,每句話後面都認認真真地畫上一個愛心。這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歷史,大概很久遠,鉛筆的痕跡褪去了大部分,留下的只有淡淡的灰色的坑。謝億歡撫摸著原屬於這房間主人的痕跡,不由得心頭一軟,笑了。她都能想到若是拿這事兒打趣他,他會羞紅了臉,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地要毀掉這可愛痕跡的模樣,於是她決定不告訴他,就當這是她與小林薛獨有的秘密吧。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來自陸煜清的資訊:“聽說你離開學校了?”

五分鐘後他又發來:“我要去美國了,能見一面嗎?”

房門外傳來林薛的聲音:“出來吃飯。”謝億歡掐掉手機螢幕,起身出門,精緻的玉青色瓷碗裡裝著麵條,麵湯剛剛沒過麵條,上面點綴著幾朵西藍花和一片雞蛋。

廚具如此齊全,日常物件應有盡有,都是林薛提前兩天來此處打掃佈置的結果。

“很精緻。”謝億歡拿起筷子。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常來做飯給你吃。”林薛見謝億歡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連忙補充,“當然,若是你不願意,我就少來。”

男人一個個都是天生的演員,說著違心的話,自己先可憐起自己來,彷彿一切都是對方太狠心的結果。謝億歡只說:“你想來便來。”

“我想天天見到你。”林薛低下頭去嗦了一大口面。

謝億歡低下頭去,在手機上敲上:“好。”然後傳送地址。

很快,螢幕亮起,對話方塊下多了一條:“今晚7點,高叔來接你。”

林薛在房裡磨磨蹭蹭,始終不願離開,謝億歡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他的話,心裡卻越來越焦慮,她心中似乎有什麼期待,她反覆告誡自己這份期待是無用的虛妄的,她的心早已飛出了這逼仄的小房子,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野心這樣大。

她將林薛送出巷子,昏黃的燈光灑下,格外靜謐,可她卻嗅到了半分危險,一看時間,已然過了七點半。林薛停下來,垂下頭來,眼睛從她的發移到她的眉在移到鼻尖,最後定在嘴唇,戀愛關係總是迫使她站隊,她用不拒絕來表明自己與誰為伍,此刻她不得不接受當下本不願接受的東西,以避免無端的衝突,而她像遊魂一樣遊離在自己體外,親眼目睹一場僅有一人愉悅的親吻。他的舌熟練的伸進她的口腔,所有碰觸的面板和細胞都變得麻木和遲鈍。遠處的車誤開遠光燈,才阻止了林薛幾乎要衝破纖薄衣物的手。

道別後,謝億歡才回到軀殼中來,遠處的車燈熄滅,她才看清,是那輛賓利。

高叔在等她。

被高叔看到了這一切,謝億歡上車後竟然不敢看駕駛座一眼,高叔絲毫沒有打破著尷尬氣氛的意思,夜晚將一切隱在黑暗之下,她想即使她再過不堪,眼前人也看不真切。

車停在冷清的酒吧前。

“到了。”駕駛座的人發聲了。謝億歡驚訝抬頭,才發現開車的人不是高叔。

“陸先生。”謝億歡突然渾身緊繃起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陸徵回道,“看上去謝小姐一切順利。”

謝億歡怎能聽不出話語中的諷刺,她只覺得燒紅了臉,訕訕地問:“陸煜清在哪?”

陸徵指了指酒吧,下車點了根菸。

陸徵沒有跟進來,謝億歡走到陸煜清身邊坐下,飲了一口桌上的酒。

“抱歉,來晚了。”謝億歡說。

“本以為你不會來,你來了反而是驚喜。”陸煜清笑。

“你沒告訴我是陸先生來接我。”謝億歡說。

“哦?是他接你?”陸煜清抬抬眉毛,頓了半天才道:“小叔叔他比我聰明。他習慣於站在離你很遠的地方欣賞你、觀察你、考驗你,然後在你最脆弱的時候,兇猛的攫取你的肉體,吸食你的精神,但你卻甘之如飴,還以為是期盼已久的甘霖。你以為他真的會愛上誰嗎,他只是用嘴卑劣的手段調查你,進入你。他知道,接下來你會愛上他。”

謝億歡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出自陸煜清口中,他一向是傻傻的。

“告訴我,他得逞了嗎?”陸煜清玩弄著手中的酒杯,挑釁地看著謝億歡。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陸煜清將酒杯的烈酒一飲而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只持續了2秒,他繼續笑:“好吧,我知道,你已經愛上他了,至少你對他充滿幻想。”

“在我心裡,他是長輩。”

“不不不,他只是一個無論外表還是家底都格外優渥的男人罷了,他只大你十歲,你是他狩獵的物件。別騙自己了。”陸煜清吸了吸鼻子。

“我有男朋友了。”

“呵,”陸煜清冷笑道,“就算你男朋友是他侄子,那又怎麼樣?再說他身邊也不乏女人,很公平。”

謝億歡憤怒極了,她起身:“我這次來不是為了跟你吵架。”

陸煜清似乎被點燃了,他樂此不疲地輸出:“他身邊的女人若是用幻燈片來播,恐怕要演出一部電影。你看看清楚,他絕非良配。”

“他只是長輩。”

“你何不去問問他,有沒有一刻將你當做晚輩,你出現的第一次,在他眼中就只是女人,和眾多女人一樣,只是森林中一隻兔子而已。”

此刻謝億歡只驚異於他不知羞恥的用詞,本能地逃避他所構建起來的陸徵的模樣。她索性不去管他。

過了很久,不知道陸煜清飲盡幾杯烈酒,他的臉被染得粉紅。

“是,是,你說得對,我們不該吵架,我只是恨自己無用,連自己去留都決定不了。”陸煜清說。

“你會強大起來的。”謝億歡說。

“你會等我嗎?”

“你會有新朋友的,去那邊,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等我回來。”

謝億歡嘆了口氣,她本以為會是一次敞開心扉地道歉,未曾想等來了一場意料之外的爭執。她離開了酒吧。臺上的歌手用讓人聽不懂的語言抒發著離愁,就連緩慢轉動的彩色燈球都格外傷感,謝億歡將一切留在身後。門外,陸徵靠著車抽菸。

見謝億歡出來,陸徵猛地吸了一口,然後扔掉。

“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謝億歡說

“這個由他自己決定。”陸徵轉動方向盤,不緊不慢地踩著油門。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謝億歡盯著陸徵的側臉,一字一句道:“論壇上的帖子除了鍾曉璐,還得算他一份。”

陸徵沉默,似乎並不為謝億歡才出真相而感到驚訝。

“他還說,你不是好人。”謝億歡又說。

陸徵看了她一眼,笑:“他說的對,你要小心。”

謝億歡看向他,很快她明白這是一種自我嘲諷,她笑起來:“一定。”陸徵又問了一些工作找到了沒,房子租好了沒之類的家常話。謝億歡說自己在宋師兄的美術館做策展助理,住在自己男朋友的家裡。陸徵頓了頓,又問:“哪個宋師兄?”

“就是淡築美術館那個宋師兄。”

陸徵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也沒想起宋泊簡的名字,只道是陸煜清爸爸投資的那間美術館。謝億歡想,也許宋泊簡這等人物在他圈子裡根本排不上號,他根本不用費心去記他的名字。謝億歡突然想到,陸徵常常謝小姐謝小姐地喊著,也許根本不只道自己的名字。她突然好奇起來:“陸先生可記得我的名字。”

陸徵大笑,說了一聲:“呼叫謝億歡。”

隨後謝億歡的手機螢幕亮起,一串電話號碼赫然出現在螢幕上,謝億歡才記起原來自己刪掉了他的電話。陸徵瞥見,笑道:“原來只有我存下了你的電話。”

“我以為以後和陸先生再無交集了。”謝億歡說。

“未來還長的很,你又何須急於否定這種可能性。”陸徵扭動方向盤,拐進了小巷子。

謝億歡下車,巷子深處一片幽靜,唯有幾柱又瘦又高的破街燈在那處豎著,堅強地散發出忽明忽暗的黃光,謝億歡默默地往前走,她心裡想未來能有多長,若被困在這一隅,三五十年就如同一日,若有機會見識廣闊天地,三五個月也如一生。她邊嘆氣邊走,心裡無盡惆悵,而溫柔地車燈一動不動,照亮小巷的尾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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