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家?”謝億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捧女傭呈上的熱牛奶。

“其中一個家。”陸徵也坐下,揮揮手讓幾個女傭退下。

謝億歡想,都說有錢人喜購置房產,這便是實實在在的狡兔三窟吧。買了房子空著不住,僱些傭人每日打掃,也算是為GDP做貢獻了。

“你覺得怎麼樣?”陸徵問。

“你問我?”謝億歡喝了一口熱牛奶,上嘴唇沾滿奶沫,可本人還渾然不知,陸徵只是溫柔的笑,唇上的奶沫瞬間讓這清冷而空曠的屋子點燃了生氣。

“很豪華,是我一輩子都住不起的那種。”

“謝小姐還年輕,話不可說得太早。”

“買下這房子的錢,不是努力可以達到的。”謝億歡笑笑,“陸先生帶我來原來是為了炫富啊。”

陸徵爽朗地笑,“謝小姐,樓梯上去有一間臥室,你今晚住那。”

謝億歡環顧四周:“這麼大的房子只有一間臥室?”

“只需一間即可,難不成,謝小姐一晚上要準備幾間臥室,輪著住?”

“你呢?”

“謝小姐,我要離開的,你安心。”陸徵起身,“你最近受驚,帶你來這兒,給你換換心情。”

謝億歡順從地上樓,她知道不用帶任何洗漱用品,陸徵會顧,他向來比她考慮的更為周全,在她上車的時候,他便打好了電話,此刻她的全套換洗早已準備妥當,保證全新保證乾燥。在房間的抽屜裡,還有幾包不同品牌的衛生巾,以備不時之需。

這房間很大,卻被暖柔的香味籠罩,女傭上來問她:“是否需要香薰助眠?”謝億歡悄悄問她,陸徵用的哪款香水。

陸徵在樓下打了幾個電話,眼睛落在僅剩一點的牛奶杯上,玻璃杯的邊緣,還印著不太明顯的唇印。他轉動杯子,牛奶早已冷了。他嘴唇觸碰杯緣,將剩下的牛奶一口飲下。

那女人如同這牛奶一樣,溫涼又單薄。

謝億歡問樓上的女傭,陸先生是否還在?女傭說,先生在樓下打電話。謝億歡又問,陸先生一定帶過很多女人來這裡吧?女傭很年輕,她突然愣住,齟齬了半天,最後歉疚地笑笑,當做回答。謝億歡很理解,她理應忠於付錢的老闆,而不是自己。她挺喜歡這個女傭,她不像剛剛衝上去迎接他們的那個,年紀有些大,臉上寫滿了老練的職業感。

“你叫什麼名字?”謝億歡問。

“李唯一。”女傭依舊怯怯的,她停下了手中的事,轉身出去了,“謝小姐,好眠。”

“陸先生打完電話告訴我一聲。”

“是。”

謝億歡能看出,她並不想失言,若是讓陸徵不滿意了,她隨時會失去這份差事。對於年輕女孩來說,在這個別墅服侍算是個不錯的工作了,主人很少回家,工作還算輕鬆,還可以一睹豪宅風采和豪門家世,況且,陸徵看起來不像個小氣的人,謝億歡這樣想,總比不停地打冰淇淋要好。

謝億歡會利用暑假的時間,在學校附近的商業街兼職,很多工種她都試過,因為她好看,經理常常讓她做面向顧客的活計,夏天的時候,哈根達斯、DQ這種冰淇淋店常常招工,她一邊幫忙點單,一邊搖動著槓桿,不同顏色的冰淇淋像綢緞一樣流出,很順滑地堆起來,要讓冰淇淋看起來高高的,實際上裡面是空心,這是一項需要學習的技術,經理常常笑她,太實在了,要多練習。有時候沒來得及關槓桿,冰淇淋綵帶淋在手上,很冷,很快一陣凍酸感瀰漫開,次數多了,白嫩的手上多了不少紅色的凍印,沒有人會幫她,每個人手上是這樣。遇到七夕、中秋這種節日,商家總會推出第二杯半價的活動,男生為女朋友提著包,點單,眼神卻直勾勾地看著謝億歡,他女朋友也看著她,以一種憐憫而仇恨的眼神,彷彿在說,長得漂亮又如何,還不是落得服務自己的下場。服務人員的工資並不高,屬於賤賣自己的勞動力,大頭都是被老闆裝入口袋,每到月中的時候,謝億歡自覺留到很晚,她舔著打錯口味的冰淇淋,等著發薪的時刻,經理很有儀式感,將薪水放入紅色的信封,一一發放到每個人的手裡,有一次一個同事問她:“你很缺錢啊?為何不是你的班,你都要等到晚上發錢?”謝億歡反問:“不缺錢為何要在這裡打工?”那個同事故作誇張的表情:“我們都是來這裡體驗生活的,一個月才2000多,塞牙縫都不夠。”那天以後,謝億歡再也沒等到那麼晚,等到第二天,經理忘記了她也不提醒,只在心裡默默地著急著,等到經理記起來,她才放下心。她記住了一個詞:體驗生活。原來缺錢也可以說的如此體面。暑期工大概兩個月,她打幾份工,賺的錢可以夠她接下來一學期的學費和生活了。

想起這些,她對李唯一有了一絲同病相憐之感。

門外響起敲門聲,李唯一在外面說:“陸先生電話打完了,要離開了。”

謝億歡沒穿鞋衝下去,陸徵正準備上車,他回頭問:“怎麼了?”

“陸先生,我明天能見到你嗎?”

陸徵看著她,頭髮毛躁躁,被明亮的背光打出了暖融融的感覺,身體單薄而輕盈,腳踝細且空靈,裸露在冷風中,雙腳接觸堅硬漆黑的巖磚,腳尖染上了粉紅的凍色。

“去找你之前,我本來在去機場的路上。”他看了看錶,“現在不能再耽誤了。”

謝億歡的臉龐瞬間灰暗。

原來不是他,明天畫展要見的人,原來不是他啊。

陸徵又說:“等我回來。”

看著那輛車遠去,謝億歡只覺得一股暖流和寒意在自己身體裡交匯,在心臟相遇、爆炸然後凝華,然後擴散至每一處毛細血管。回到房內,她看到李唯一正在收拾那個牛奶杯,杯裡被她剩下的牛奶已然不見。

陸徵是長輩啊,她在心裡告訴自己。

床很舒服,枕頭也很舒服,整個室溫調製最適宜狀態,周圍一片寂靜,睡慣了寢室寬90公分的高低床,一翻身還有吱呀吱呀的聲音,反倒被這格外的寧靜刺痛了:原來人生還可以這樣。她該如何做,人生才會變得如此簡單而舒適呢。她身上蓋的是周東鳳猶豫了很久都沒買的一種蠶絲棉的被子,不對,應該比那個要貴得多,想要喝水,只需一個電話,樓下的傭人便會送上來,每天只需要思考一下穿什麼禮服參加晚宴,然後再拍賣會下買下哪件藝術品、畫作或是珠寶。謝億歡看著窗外的月亮,似乎比從宿舍那面小窗看上去要飽滿一些。

那天她斷斷續續醒了好多次,每次入睡都能接上那個夢。

她夢見自己身處軟綿綿的雲端,她正享受這身處高出的快樂可很快她發現自己正在墜落,由於墜落的速度太快,反而感受不到墜落。周圍的一切由和諧靜謐的藍天白雲,變成了流著岩漿的地獄,四周環繞著撕咬的野獸。突然一陣重擊,她到了最下層,一位身著燕尾服的男人彬彬有禮地向她鞠躬,然後坐下享用桌上的食物。

她努力看清那個男人的面龐,她靠近,在靠近,那桌上的食物血淋淋的,正是她的手、胳膊、還有臉...

她驚醒了。不知為何,她覺得那個男人就是陸徵。

天還沒亮,她再也睡不著了。

用過早餐,有司機送她回學校。所有的傭人、司機都好像與她隔了一層塑膠薄膜,他們恪守本分,除了客氣的問候和資訊的傳遞,他們絕不多說一句話,訓練有素。

她給宋泊簡發訊息說自己沒取到門票,宋泊簡很快回復:你先來,我帶你進去。

她如約來到淡築美術館,宋泊簡很熱情,他跟門口檢票的姑娘使了個眼色,帶著謝億歡進去了。不得不說,畫展很高檔,空間比想象的更大,作品擺放疏密得當,謝億歡的畫並未如她所料擺放在最邊緣,反而和安東尼斯洛克先生的作品混在一處。她很是羞愧,無論技法、筆式還是思想層次,她都遠遠不及國際大師,人們在她的畫作面前停留的時間很短,甚至不做任何點評,就像沒有看到一樣,她深呼吸幾秒,從那裡離開。所幸的是,與她擦肩而過的參觀者們不知道她就是這些糟糕畫作的作者,她明白以她的實力根本沒資格參加任何級別的畫展,她痛苦地發現,她只是芸芸眾生裡平凡的一個,甚至比平均水平還要低上很多,是很難有出頭之日的。

“他來了。”宋泊簡終於舍下那一攤上流人士的交際,來到她身邊。

“誰?”

宋泊簡朝她的畫作那邊努努嘴。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揹著手隨意瀏覽著。他兩鬢斑白,舉止優雅得體,頗具紳士風範。謝億歡只能看到他的背面,他的肩膀很寬,給人一種渾厚可靠的感覺。

“你不認識?”宋泊簡懷疑地看向躊躇不前的謝億歡。

謝億歡知道他在想什麼,學藝術的女孩子尤其是那些長得漂亮的,很容易在大學就找到長期飯票,即使對方五十幾歲都不足為奇。原來宋泊簡一直以來的話中帶刺來源於此。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認識他!”

“那你很快就要成為盤中餐了。”宋泊簡哂笑。

“宋泊簡,你這是厭女!”謝億歡沒好氣道。

“我尊重每一份勞動所得,即使你的畫作不值那麼多錢,那你也一定在其他方面付出了什麼。”宋泊簡斜眼看她。

謝億歡不做聲,她明白自己再怎麼不服氣,也必須承認宋泊簡的話有一定的道理,若是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下這幅畫,那一定不是衝著畫去的。

“Just a joke!”宋泊簡收敷衍的笑笑,“走,我給你引薦。”

“如果當初沒有這個‘貴人’的壓力,你會選擇誰的作品。”謝億歡盯著他,宋泊簡突然覺得這目光真誠而炙熱,灼燒著他,他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的確很耀眼。

這個問題的確問住他了,他思考了好一會,有點不願承認,她的畫的確是相對來說最符合此次展覽的調性的,那些成績更好的同學的畫都太過工整了,匠氣太重。

“承認吧,你沒有其他的選擇。”謝億歡用手肘推他,似乎將一切釋然,原諒他的冒犯。

“其實我可以不選,畢竟如果不是他,我還有主動權。”

“好吧,你怎麼也不願承認,我其實畫的還不錯。”謝億歡嘆了口氣。

“實話實說,的確有待提高。”宋泊簡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裡流露出幾分寵溺來。

他們靜靜地站了會,宋泊簡才開口:“你確定要讓‘貴人’等這麼久?”

“你覺得我到底要不要去?”謝億歡問。

“你在怕什麼?”

“若是現在有人要買我的畫,他如果使勁壓價,我一定不會手軟,但現在這種情況,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命運的饋贈,其實早就標好了價格。”宋泊簡雙手抱在胸前,“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你又帶有色眼鏡!我哪種人!”謝億歡白了一眼他。

“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宋泊簡移開眼睛,平視前方,說得格外正經。

“得了吧,你想說的才不是這個。”謝億歡笑了,“承認我有一點值得你欣賞,就這麼難嗎?”

宋泊簡聳了聳肩,也笑了:“好了,美麗的公主,我們真得過去了。”

謝億歡默默的跟在他後面,向那個男人走去,她聽到宋泊簡低聲說:“你若不想我離開,我會一直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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