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吃飯都是擺炕桌,一家人圍著坐炕上吃,來了客人炕桌不夠用就搭地桌,今天來了這麼多客人,不止是裡外屋的炕桌、地桌坐滿,就連院子裡也搭上桌子,桌子不夠用從鄰居家借,就這樣婦女和兒童還撈不著位置,拿碗撥楞點菜端著吃。董老太照例是要坐炕桌,盤著腿不管不顧只吃自己的,就跟到這來吃冤家一樣。

我被父母安排到地桌陪著靚姐和許叔,給他們斟酒倒飲料伺候吃喝,別看董老太歲數大,滿口的牙沒剩幾個,吃得比誰都快,筷子比誰拿的都穩,吃飽喝足一抹嘴到我們這桌來聊閒。靚姐不愛搭理她,臉上帶著生硬的笑容敷衍,許叔跟她倒是有的聊,聊得還挺近乎,許叔說:“聽說您家有張狐仙像有些來歷,什麼時候讓我們見識見識?”

董老太這會兒酒勁正足,一提起狐仙像興致更高了,把那張狐仙像吹的是一溜夠,什麼半夜裡兩眼會放光,昨晚的貢品早晨起來發現牙印,關閉門窗掛在牆上的畫像無風自動。這老太太平時跟人白唬慣了,那張嘴跟說評書的似的,別提說的有多邪乎。我們這些屯子裡的人聽她這些話耳朵都快出繭子,只有靚姐和許叔聽得入神,一個勁問這問那的勾著董老太的表演慾望。

這頓飯吃了一下午,到了天傍黑的時候散席,母親和幾個婦女收拾殘桌,把能吃的剩菜給各家都分點。到了七八點鐘,母親在裡屋收拾靚姐和許叔住的地方,給我二十塊錢讓我去小賣店買新的毛巾和牙具,他倆看我出門也要跟著一起溜達,看看屯子裡的風景,路上我跟許叔說:“許叔,這趟你們可把我害慘了,我以後可怎麼交代。”

許叔笑了:“你說的是讓你進城當幹部的事?”

我沒吱聲,低頭走路,靚姐把話接過去說:“那你就真給許叔當徒弟,跟著他學兩年,把手藝學到手,他年齡大了也早有退休的打算,你到時候接他的班不就完了,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下腳步看著他們:“你們說的是真的?”

靚姐和許叔相視一笑,好像早就有默契,許叔說:“什麼真的假的,以後你就是我徒弟,什麼都得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沒有你的虧吃。”

我們順著河邊走,我難以抑制自己激動得心情,沒想到這事成了真的,連著問了好幾遍確認這事,可能許叔被我問煩了,轉換話題:“那個董老太給人看事兒,你帶我們去瞧瞧熱鬧咋樣?”

我說沒啥好瞧的,都是忽悠人的那套把戲,什麼給人改運,給人淨車,還有就是給人牽姻緣線,據說還能超拔地府,其實都是裝神弄鬼騙錢的把戲。許叔卻不這麼認為,他說不能把這些簡單斥之為迷信,它是一種民間信仰,清末就有四大門和五大家的說法,還有狐黃白柳灰不過山海關的傳說。過去老百姓沒有文化,心地單純善良,把美好的願望寄託在簡單神秘的現象上,比如家宅周邊經常出現什麼,他們就願意相信什麼,這就是最初的薩滿文化起源。當然這種文化發展起來,就出現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代言人,最初可能是發癔症的人妄為,可這種人多了,漸漸成了頂仙出馬的職業,就像人格分裂一樣以附體動物的口吻說話。

我不好反駁什麼,他是師傅我是徒弟,尊師重道的道理我還是懂得,師傅可以不對,但是徒弟不能反駁。既然他們說想去董老太那看看,那就帶他們去看看,董老太家離這不遠,現在她家應該正是熱鬧的時候。我們到了董老太家院外,從亮燈的窗戶就看到屋子裡坐滿了人,董老太盤腿坐在炕上連說帶比劃,不知又在白話啥,我們推門進屋,董老太還沒見人就先大喊一句:“欠債的來了?”這沒什麼新鮮的,十個人進門九個人這麼喊,不知道的這一下就被唬住。靚姐沒聽懂,駐足看著我倆,我剛要搭茬,許叔搶先開口:“是,我們找您還債來了。”可能聲音聽著有點陌生,董老太猶豫一下,從坑頭欠身看看我們,馬上把頭縮回去,嘟囔一句:“你們三個全身黑氣纏繞,欠的債可不少,現在知道害怕了?”

董老太這話我聽著就像是瘋子的胡言亂語,根本沒往心裡去,靚姐不搭茬,顯得漠不關心,只有許叔喜歡跟董老太搭話:“那您說我們這一身的黑氣該咋消債?”“兩條路,一條是用打鬼鞭把你們身上的邪氣打走,每人打九九八十一下。”董老太從炕櫃下拿出一根竹條,上下十八根竹節,每根竹節密匝細鐵絲,抖手甩兩下嗖嗖作響,這要抽到身上肯定皮開肉綻。一看到這根竹鞭我們都樂了,許叔找了個椅子坐下,看著董老太手裡所謂的打鬼鞭說:“另一個法子呢?”董老太放下打鬼鞭,看著我們仨人說:“那就是破財免災,你們三個人的命金貴,都是幹部命,這財破少了債可消不了,就看你們是想要命還是要錢。”

我站起來就要走,說的沒一句像人話,到這來就是多餘,被許叔悄悄按住,許叔起身在屋裡走動,停在那幅狐仙像前仔細端詳,嘴裡說:“那您說多少錢?”董老太高興了,臉上的皺紋如同花瓣一樣綻開,癟著嘴說:“一人怎麼也得三百,三個人就是九百, 你們帶錢來了嗎?”許叔說話的工夫眼睛沒離開過狐仙像,嘴裡敷衍著,眼睛像蘸了水的刷子一樣一遍遍刷這幅畫像,董老太在那等了一會,覺出有些不對勁,下炕扒拉許叔說:“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了嗎?你老盯著我這幅畫幹麼?”許叔把目光從畫像上移開,看著董老太說:“出來的時候沒想到我們仨罪孽這麼重,沒帶那麼多錢,這樣,我們改天再來。”

我們起身向外走,絲毫沒有猶豫,董老太看到手的買賣讓她給要跑了,還想再劃價,可我們誰也不理她,不給她這個機會,笑著從屋子裡走出去。

路上許叔聊起那張狐仙像,說那根本不是狐仙,是九天玄女,這幅畫像神態莊嚴,筆法精細,畫像背景複雜而細膩,顏色鮮豔卻不失古樸,特別是九天玄女的面部細節處理的非常細緻,眼神深邃彷彿能看透人心,整幅畫給人一種莊重深遠的感覺,筆觸之間透出的不僅僅是畫家深厚的繪畫功底,更是深厚的藝術底蘊。

許叔細緻地描繪著每一筆的微妙之處,還肯定說這幅畫像從足下起筆,大有畫聖吳道子之風,雖說畫面的上的顏料已經有些褪色,依舊能看出當年的光彩,畫布的質地也與宋代的畫布特徵相吻合。接著許叔又提起畫像的邊緣和背後,他說畫布的邊緣略顯磨損,但仍然很結實,背面有些模糊的印記和文字,由於時間倉促沒有進行仔細辨認,但足以說明這幅畫歷史悠久,可以確定這是一件難得的宋代遺留下來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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