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太並不覺景,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陰陽怪氣地說:“你們要帶我大侄子去縣城,問過我了嗎?我不同意,你們就不能把他帶走。”

母親聽這話,氣得直哆嗦,平時讓董老太欺負也就算了,現在欺負到她兒子頭上,一向怕事的母親此時就像抱窩的老母雞,撐開雙臂撲向董老太,說話比機關槍還衝:“他大嬸子,我們尊敬你是長輩,可你也不能這麼不講理,兒子是我生的我養的,憑什麼要你同意?你想說了算,自己回家生一個去,俺家的俺們自己說了算,用不著你一個外人操心。”

我母親的話狠狠戳到董老太痛處,她這輩子最扎心的就是沒有兒女,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聽母親用這麼嚴厲的口氣說出這話,不止是我聽愣了,在場的人包括我父親都愣住了,剛才還是滿臉嬉笑準備跟著董老太起鬨的人,此刻都收斂起表情,生怕說錯一句話我母親就上去撕他們的嘴。

董老太聽我母親說她沒生養過孩子,氣得渾身哆嗦,差點從炕上栽下來,這是她的痛處也是她的逆鱗,誰碰了她就跟誰玩命,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揭出來,她不鬧個天翻地覆人仰馬翻不算完。

董老太在屯子裡可是打架的好手,不止是和女人打,和男人也不怯,薅頭髮抓臉咬手摳眼珠子,滿地打滾趁亂摘桃,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躺地下裝死,沒有人不怕她,這麼多年可以說打遍屯子無敵手。這時董老太扶著炕沿從炕上蹭下來,雙腳像圓規一樣穩穩著地,先估摸一樣距離,彎腰低頭準備用腦瓜頂去撞我母親,不管這下撞上還是沒撞上,她都會順勢倒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說我全家欺負她一個孤寡老人,說她不想活了。如果我母親心軟過去勸慰,那就正著了道,她會突然抓我母親的臉摳我我母親的額眼珠子,我母親如果反抗打了她,她就要死要活哭得聲音更大。

我不能看著母親吃這個虧,別人怕她我不怕,大不了再蹲一回局子,我也不是沒進去過。我準備過去踹董老太,許叔過來緊緊攥住我的胳膊不讓我動,靚姐擋在母親面前,面對著董老太的腦瓜頂,嚴厲地說:“你當我們是什麼人,敢在這撒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派出所的人叫來,把你送進去勞教,你偷偷搞封建迷信活動夠判你個三年五年的。”

這大帽子一扣,董老太矬下去半截,沒有了剛才囂張的氣焰,偷偷揚起額頭,眨麼一雙小眼睛,顯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慌。她沒有吱聲,可也不敢再鬧,直起腰坐到一邊,撩起衣襟抹眼淚。靚姐看董老太服軟,也不再多說什麼,停頓一會兒,換了種語氣:“其實吶,你給人看事兒也不能完全算是壞事,嚴格來說看事兒屬於心理治療,在國外這是科學,可以疏導人的負面情緒,促進人的精神健康,只是它有個度,過了這個度就屬於封建迷信,沒過這個度就是科學的心理醫療。”

那年月人沒聽說過心理醫療這個詞,更不知道什麼叫精神健康,只知道身體健康,不知道身體健康還包括精神,可這些人聽慣了套子話,這一套接一套的說下來,把腦子就給套住,覺得這人很有文化,有文化的人說什麼都是對的。

站在人群裡的白專家聽了靚姐的這些話,第一個表示認同並且熱烈鼓掌,只是這單調而密集的掌聲聽起來有些突兀,他邊鼓掌邊激動得走出人群說:“她說的沒錯,我們的傳統文化確實需要重新認識,不能簡單斥之為封建迷信,就比如董老太給人看事兒,我們要一分為二地看,就像剛才說的,她給人看事兒是一種具有傳統文化特色的心理醫療,我們的祖先就是用這種方式戰勝了歷史上幾乎不可能戰勝的天災人禍,是有非常積極意義的,我們要正確認識中華五千年的傳統文化。”

白專家可能太激動,說話時口沫橫飛,手舞足蹈,再加上他平時躲在家裡很少鍛鍊,身體四肢協調性極差,做出配合演說的誇張動作顯得非常滑稽,他不站出來氣氛還挺嚴肅,他這站出來連說帶比劃,引來全場人鬨堂大笑,剛才憋著看我熱鬧的人轉而拿他尋開心。

我父親雖然脾氣暴躁,可為人熱情,不記仇,沒有什麼壞心眼,總的來說就是個傻好人。剛才董老太來家裡找茬鬧事,他氣得跟什麼似的,這會兒全忘了,記吃不記打,悄悄把母親拉到一邊說:“咱家來了這麼多人,咱兒子又要進城當幹部,乾脆咱家殺一頭豬好好熱鬧熱鬧。”

我母親聽這話有些犯難了,豬圈裡的豬是開春剛抓的崽,還不到二百斤,現在殺了太可惜,可轉念又一想,我進城當幹部是好事,確實也該請大夥熱鬧熱鬧,就吩咐在場幾個平時關係比較好的人去豬圈裡抓豬,強調只能抓一頭,另外兩頭留著賣錢以後給我娶媳婦兒用。我看著父母高興的樣子,臉上的皺紋一根根綻開,好像年輕的十多歲,這麼多年受的苦似乎在這一瞬間完全得到回報,心裡感覺非常不是滋味,我幹得這叫什麼事,進了趟局子不說,回家還撒謊,還把家裡養的豬宰了給這幫人打牙祭,這要是以後謊話被識破,我該怎麼向他們解釋,我成了屯子裡最大的笑話。

我悄悄跟在母親身後,找個機會拽住她,掏出那三百塊錢塞給她說:“媽,這是我領的工資,給你,我現在能賺錢了。”

我母親看到我手裡的錢,遲疑了一會兒,臉色刷的變了,把我拉到一邊嚴厲的說:“兒子,你這錢是從哪來的?別以為我不懂,你還沒當幹部哪來的工資?你可不能幹壞事,你跟我說實話,這錢到底哪來的?”

我實在沒法解釋,只好把錢硬往母親手裡塞,母親左推右搪就是不肯接受,我們倆在這撕吧,父親和幾個殺豬的夥計湊過來,看到我們手裡那麼多錢全愣住,不知怎麼回事。母親悄悄把父親拉到一邊,小聲嘀咕幾句,父親的臉立刻沉下來,一把薅住我的脖領子,唾沫星子噴我一臉:“你小子說實話,這些錢是哪來的?”

“這真是我的工資。”我的臉憋得通紅。

“胡說,你算幾級幹部,一個月開這麼多錢,你糊弄誰呢?我和你媽剛才數了,足足有三百多塊。”父親氣得直哆嗦。

這時靚姐和許叔走過來,聽到我們談話,又看到母親手裡的錢,明白了,許叔攔住父親說:“這真是你兒子賺的,你放心吧,他沒騙你,你兒子知道孝順你了,你還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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