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前有塊半米見方的青石臺,年深日久青幽幽的,是用來供奉物品的,由於石臺年代久遠,石臺中間滴落的水滴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凹坑,一下雨就積成淺淺一窪清澈的水,屯子里人不管得了什麼病,都要取這水做藥引子,有時候還真的挺靈驗。我小時候經常咳嗽,吃很多藥也不去根,經常時不時的咳嗽幾下,母親就到小廟前點三炷香取了一小盅水,回家給我放冰糖燉青梨吃幾次就痊癒。

那天天氣非常悶熱,知了在樹梢叫的有氣無力,老榆樹的葉子在烈日下都打蔫了,魔魔怔怔的董老太又自己一個人跑到小廟附近轉悠,屯子裡的人習以為常,離老遠看到山坡小廟旁的人影就知道是她。那天很奇怪,本來酷熱的天氣,到了下午不知從哪飄來一片烏雲,就那麼一片,把太陽遮得嚴嚴實實,一陣涼風捲過,豆大的雨滴就從天上砸下來。這雨來的太急,人都沒反應過來,地上就砸得直冒煙,地裡幹活的人往回跑,路上一個個全澆成落湯雞。

農村都是土路,一陣急雨就泥濘不堪,這些人往回跑,都擔心山坡上的董老太,她是小腳跑回來得費老勁了。有人回到家從視窗往山坡上望,只見那片烏雲把小廟遮得嚴嚴實實,從烏雲裡劃出一道閃電,接著一個炸雷如一團大火球落在老榆樹上,隨後又是幾道閃電炸雷落在老榆樹上,把屯子周圍的山震得直顫抖,把屯子裡的人耳朵震得嗡嗡作響。

屯子裡很多人都看到這一幕,都認為董老太肯定是被雷炸死了,那幾道閃電就是衝老榆樹去的,遠遠的能看到那地方冒著黑煙。說來也怪,雷劈老榆樹之後,烏雲很快消散,天空放晴,大太陽又像剛才一樣毒。屯子裡的人擔心董老太,有好心的從家裡出來往山上跑,哪怕是給她收個焦屍回來也算盡了鄉親的本分,跑了一半就看到董老太顛著小腳從山坡上下來,懷裡抱著個長軸就是那幅狐仙相。

聽到董老太從山坡小廟抱回來一軸畫像,許叔沉吟半晌,不經意地問出一句:“那幅畫是絲絹還是宣紙?”

我沒聽明白:“你說什麼?”

靚姐從車鏡子裡看我一眼,對我說:“許叔說那幅畫是布的還是紙的?”

“布的。”我趕緊回答。

桑塔納駛入屯子,立刻引起人的注意,當時這種小車縣城裡都少見,更別提出現在這偏僻的鄉村,大人在觀望,小孩子興奮地追逐在車後揚起的灰塵裡。車停在我家門口,屯子裡的人以為出了什麼事,都悄悄向這邊聚攏,我的父母在院子裡緊張地等待著,不知即將要發生什麼事情,看我從車裡剃個光頭走下來,都驚的目瞪口呆,遠遠地對我指指點點。

母親顧不上害怕,把我拉到一邊,用盡全身力氣捶我的後背,帶著哭腔說:“說了不讓你惹事,不讓你惹事,這下好了,你這被抓起來可讓我咋整。”

這時候有孩子指著我的光頭,大聲奚落:“禿老亮,禿老亮,大白屁股禿老亮。”

當時剃禿頭表示懲戒犯罪,是一種侮辱人的行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把一個人的頭髮剃光作為刑罰,這種封建社會觀念幾十年前還根深蒂固。母親看我的光頭,想摸不敢摸,緊張的差點崩潰,父親氣得到處找笤帚疙瘩準備狠狠打我一頓,母親抹著淚呵斥父親:“你打他幹啥,現在打還有什麼用,還不進屋把孩子的被臥給歸置歸置,讓孩子帶去好好改造。”

父親又氣又急,那口氣上不來下不去,非要打我一頓不可,許叔趕緊把他攔住說:“別打,誤會了,他沒犯罪,我們也不是公安局的,我們是縣物資公司的,你兒子為國家做了貢獻,我們特意把他送回來。”

父親半信半疑,把掄起的笤帚疙瘩停下來,看著我說:“真的?”

我不知道這話該咋接,賣了個珠子就算為國家做貢獻,這話比扯黃皮子大仙還難圓,可許叔為了給我解圍,已經說出來了,我只能含含糊糊地答應。靚姐下車進院,不慌不忙地說:“是真的,我們是縣物資公司的,我們特意把您的兒子送回來,就是擔心引起誤會,許技術員一直誇您兒子聰明,想收他做個徒弟,等技術成熟就接他的班。”

靚姐這番話出口,在場的人包括許叔在內全愣了,我母親更是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發現自己不是在做夢,喜極而泣,搖晃著父親的肩膀說:“咱兒子有出息了,進城端鐵飯碗了,你還不把笤帚疙瘩放下,咱們兒子以後就是幹部,你可不能動不動就打。”

父親愣在當場,一時轉不過彎來,但還是丟下手裡的笤帚疙瘩,在衣服上搓幾下手,抓住許叔的手用力搖晃,說話結結巴巴:“這......這讓我......說啥好,說啥......快,快進屋......”

院子外圍觀等著看熱鬧的人沒反應過來,看看門前停的高階小車,再看看打扮時髦的靚姐,還有衣著雖然普通但幹部派頭十足的許叔,我們幾人互相謙讓著一起往屋裡走,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很快就有人跟著進院表示祝賀,也有人把我悄悄拉到一邊,詢問我事情的經過,他們沒想到進城當幹部這麼簡單,也想抓住這個機會給自己家孩子改變當一輩子農民的命運。

我開始飄飄然,雖然靚姐的話是假的,可假的比真的更受用,我暈暈乎乎地在不明真相的人簇擁下進屋,聽著他們的吹捧和讚美忘乎所以,這時聽到院子裡傳來刺耳如母雞打鳴的聲音:“哎呦呦,聽說你們家養出白屎殼郎了,我怎麼就沒看出老金家這小子能有這出息。”

我一聽這聲音就難受,剜心挖肺的那麼難受,可想躲又沒處躲,只能憋股氣等著,許叔循聲音看了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董老太,可能他也覺得這人與眾不同,小聲問我:“這人誰呀?”

我用低低的聲音在許叔耳邊說:“她就是我跟你說的董老太。”

許叔打量著董老太,忍不住笑了一下,到靚姐耳邊小聲嘀咕幾句,靚姐扭臉看了董老太幾眼,看著她把眾人分開進屋,大大咧咧穿著鞋往炕上盤腿一坐,和靚姐對視:“你就是縣裡來的大幹部?”

靚姐那脾氣肯定受不了這個,臉沉下來,明顯表現出不悅,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但她還是禮貌地回答:“我不是什麼幹部,只是信託公司的經理,不知您是哪位?”

靚姐的話說得很客氣,給足了董老太面子,她應該知足,可她平時在屯子裡囂張慣了,以為都像屯子里人能忍她,這倆人是從縣裡開著小車來的,誰也不拿她當盤菜,董老太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在場的人都覺得不知好歹。可也有人幸災樂禍,想看看這老太太能作出什麼么蛾子,最好是把我進城當幹部的事作黃了才好。人心就是這樣,看不得別人好,就好像自己的不好是別人的好造成的,自己不好是因為別人太好,自己受苦受難可以,但一定要拉著別人一起,看別人好了比自己遭罪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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