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還是離開了那個電子廠。

我覺得我此生最大的遺憾是命裡沒有貴人,關鍵時候沒有人來點撥我。真的,少活聰明老活通透,我偏偏不是那種悟性很高的人,我只有年輕氣盛和一顆毫無價值的玻璃心。

現在想來,當初我一定是腦子進水了,不然我為啥要離開那個電子廠?

老闆明明已經很器重我了,那是一個剛起步不久的新廠,前途無量也不是不可能。會寫作雖然暫時沒有優勢,可隨著生產規模擴大,肯定是有優勢的,不然老闆不會器重我。

同事嫉妒,我拿了比他們多的利益,他們肯定嫉妒了,哪裡的同事又不嫉妒,只有永遠落後他們才不會受嫉妒。所以,和同事相處,得低調,得動腦子。

當時,老闆不那麼處理,又還能怎樣處理呢?誰是誰非,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老闆心裡應該也清楚,他把我的離職報告扔進垃圾桶就說明了問題。可我拿不出確實的證據,老闆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只要我留下來好好幹,一個月工資能有多大事呢?更何況老闆罰我們一個月工資,根本也補不了他的損失,他也只是為了懲罰我們而已。

可當時我就是想不明白這些簡單的問題,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我以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可我算哪門子的爺啊!我只不過是一個沒有見識的慫娘們。

離開電子廠,我輾轉去了東莞,然後又回到廣州,經歷了千辛萬苦,並沒有找到一份好工作。

真的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有的公司都要押一個月工資,離職要提前兩個月打報告,真的挺像清政府籤的各種不平等條約,而我此前都沒有經歷過。

反反覆覆換廠子,如此折騰了一年多,我都沒有掙到幾個錢。我連過年都不能回家,覺得回家花車費錢都是奢侈。可是我都兩年沒回家過年了。

後來,我在一個做小工藝品的廠子呆了下來。

小廠十幾個人,包吃包住,工資計件。錢不多,但人際關係好簡單。

只是做這個簡單又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根本沒有前景可言。

算了,我累了,不想折騰了。

小四川寫信給我說別老想著賺錢的事,等他出來了,他會有辦法掙錢的。

那就先混著吧。

好在下了班後,我還能有一點自己的時間,偶爾投投稿什麼的,日子也還挺充實的。只是,我是個野路子寫手,給一些雜誌寫一些小稿子,能過稿的機率也不高,並不能多為我帶來很多的效益。

出來打工快三年了, 我一直窮。

我都很久沒去看小四川了,因為我窮。

期間二姐嫁人了,她結婚我都沒回去,因為我窮。

媽媽寫信告訴我說女兒有次耳朵流膿,去看了醫生也不見好。有一個老中醫告訴我媽,說是往耳朵裡滴野生黃鱔血就行了。為了弄到野生黃鱔,二姐愣是大冬天跳進冰冷刺骨的冬水田裡,雙腳凍得通紅才翻到了一條小小的黃鱔。好在,有了黃鱔血,女兒的耳朵好了。

讀著媽媽的來信,我只能望著天上的雲發呆。我好想回家看看女兒,可卻只是想想,因為我窮。

二姐嫁人後,其實我挺擔心我媽的,我媽有老寒腿,萬一女兒人有個什麼三病兩痛,帶著女兒也還是挺辛苦的。我媽讓我放心,她說我嫂子也會幫忙的。有一回女兒發燒,都是嫂子帶著去看醫生的。

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小四川不止一次給我寫信說他那麼倒黴,就是因為他被嫂子推到水塘裡,讓他陷入泥沼爬不起來的,這輩子和她不共戴天。

我知道這個事是小四川自己犯法了,他應該承擔後果。可在情感上,是我心裡對嫂子也是充滿恨意的。

可當我們真的落難了,嫂子還是對我們伸出了援手。

血緣親情,真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不管怎麼樣,我不瞎跑了,我得先穩定下來,過年我得回家。

在廣州新村這個小工藝品廠裡,我有幸有了一個真正的朋友——徐鳳霞。

徐鳳霞和我一樣是個倒黴蛋,所以我們倆更能惺惺相惜。

徐鳳霞是邯鄲人。

本來她是邯鄲紡織廠的工人,有一個男朋友,準備結婚的時候,卻發現男朋友劈腿了,不得不分手。

男朋友劈腿分手,這多麼正常的事。可是家人卻不同意,因為徐鳳霞那時都快29歲了。哪怕是今天,29歲也算是大齡姑娘了。那個時候就不更不用說了,家裡人都催促她結婚。

劈腿在大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這就是很多老一輩人的觀念。

徐鳳霞不願意!

換我也不願意!

紡織工人的生活本就單調,加上男朋友劈腿這破事,壓力鋪天蓋地。一怒之下,徐鳳霞來南方了,她想換一種活法,南方溫潤,徐鳳霞挺是喜歡。

但是南方似乎也並不是很歡迎她,經歷了很多波折,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廣州的吞金能力比邯鄲可強太多了,徐鳳霞帶的盤纏很快見了底。無奈之下,她變成了我的同事。

於是,做這種最簡單的工藝品廠裡,有了兩個高中生。那個時候的高中生不是很普遍,很多的高中生,至少也可以混個文員啥的。我和徐鳳霞,混成了做簡單工藝品的工人。

這種簡單工藝品和我之前所在的電子廠不一樣,對工人的要求就是手腳麻利,對腦子是沒有任何要求的。想掙錢,手腳放快點就行了。

這樣的小作坊,雖沒有什麼前途,但讓我遇上一個知己,給我灰暗的生活,平添了幾縷色彩。

和徐鳳霞在一起,我們也會聊聊人生,聊聊文學,憧憬一下未來。閒暇,我們也會去外面兜兜風。

有一回,在一個公園裡,徐鳳霞看到一叢盛開的映山紅,很是欣喜,問我:“這花兒好漂亮啊,這是映山紅嗎?”

“是的啊,你沒見過?”我很是納悶。

“電視裡見過,南方真的是好啊,這個季節居然有那麼漂亮的花兒。”

我這才想起徐鳳霞是北方姑娘。

“要是有哪個男生手捧一束映山紅來向我求婚,我肯定嫁給他。”徐鳳霞聞著手裡的一朵映山紅說。

笑得我花枝亂顫,“你就那麼嫁不出去了嗎?”

徐鳳霞真的是挺好的一姑娘,近29歲的她已不再迷戀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愛,她只想找一個溫暖的男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好好過日子。

這個世上大多數的女人,想過的不就是這樣的日子麼?

可就這麼一個簡單的願望,對我和徐鳳霞來說,都不容易。

我們的社交圈子很小,就這麼十幾個人的小作坊,能認識多少人呢?我們的同事,和我們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比我們還沒文化。

有一回就發生了一件又可悲又可笑的事:

王芙和王蕪倆人是隔壁鄰居,她們倆一直在一起打工。

有一天,王芙收到一封電報:王蕪,母親病逝,速歸。

收到電報的王芙,哭得撕心裂肺。好好的媽媽突然沒有了,換誰不哭呢?

因為那封電報,空氣裡都是傷悲的味道。

王蕪一邊安慰王芙,一邊收拾倆人的東西,出了這樣的事兒,她得陪王芙一起回家。

我們也都只能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安慰王芙。

“你們到底是誰的媽媽過世了啊,這電報上寫的是王蕪。”徐鳳霞的這一提問,集體懵逼。

王蕪把電報搶過來一看,沒錯,寫的是王蕪。

原來是王芙看錯了,誤以為是自己的媽媽病死了。

這回畫面顛倒了,王蕪“哇”地哭了,比王芙還撕心裂肺。王芙一邊擦自己的眼淚一邊安慰王蕪。

王芙和王蕪走了,空氣裡的傷悲瀰漫開去。

再說起這個事,卻成了一個笑話。說倆人隔那麼近,父母咋給她們取那麼相近的名字;說王芙都沒鬧懂誰的媽媽死了,就瞎哭;說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都會說安慰話……

“這有啥好笑的呢?這都很正常的啊。”徐鳳霞對我說。

我也覺得沒啥好笑的。

徐鳳霞卻很想逃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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