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了五年，過得好不好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他在外頭都說自己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給兒女丟臉。
爺爺到底有沒有想要扒灰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一個人住是為了贖罪？還是因為內心的絕望？我都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其實爺爺挺爭氣的，最終也沒麻煩我媽多做一頓飯。
總之，爺爺撒完手後，我媽和爺爺之間的恩恩怨怨，就翻篇了。
送爺爺回老屋回家後，我媽也沒有提這個事，就好像爺爺沒在我們家住過一樣。
這一次，我爸也沒有怎麼鬧騰。
倒不是我爸怕了我媽，他是怕把我媽惹毛了，我媽到處去打廣告，家裡太多糟心事了，我爸不想家醜不外揚，只得讓爺爺受委屈。
我心情也很不好。
這個房子雖然漂亮，終究是孃家不是我家，爺爺都不能隨便住，更何況我呢？等小四川回來，這就更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好想有自己的房子啊，在自己的地盤上，我才有話語權。正如我媽說的，我想要孝順爺爺，我可以接我自己家裡去。
雖然我也知道，就算我真的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也會和大姐一樣，想，但還是不敢。
要說大姐對爺爺的感情，比我深。她為啥不把爺爺接她家去？
有一次我開玩笑問過大姐這個問題。
“你以為我不想接爺爺啊，我把他接走，他的崽怎麼想？他的女兒又怎麼想？我這不是讓他們丟臉嘛。到時萬一掛在我家了，是送回來還是不送？我怎麼交差？我怎麼得罪得起那麼多人啊。”
聽大姐這麼一說，我醍醐灌頂。
我可真的是站著說話腰不疼。對啊，大姐為啥要這麼做呢？花錢把家裡的親戚得罪一個遍？
成年人的生活真叫一個累啊！自己不願意多贍養父母，等別人做了，又會覺得丟臉說風涼話。裡子都扯了個稀爛了，還得要面子。
有什麼辦法呢？大家都是這麼活的，那就都這麼活著吧。
當務之急，我得讓自己快點脫離窘境，畢竟我不可能一直在家孃家過日子。
可眼下，我能做的就是伺弄好我的桃苗。
值得欣慰的是歡歡是個來報恩的娃。一開始她老鬧騰著要去讀書，我當她只是圖個新鮮，沒想到她是真的挺喜歡讀書的，所以在管孩子學習這一塊，我倒是挺省心的。
心裡有了盼頭，日子過得飛快，轉瞬又到了賣桃苗的季節。
但這一年種桃苗的人太多了，有點兒供過於求了，然後惡性竟爭也就開始了。
我是農民，但在這我不得不說，農民其實並不代表淳樸和善良。別看那些個賣米賣菜的文章，寫得農民都多可憐似的。其實農民也只是一個生存群體，人性規律在這一點沒變。
農產品也是商品，是商品那就有它的市場規律：買方市場的時候買家挑，賣方市場的時候，賣家橫。東西越貴，假貨越多。
賣米賣菜的文章，寫的都是農民善良的一面，可能是那些作者沒見過刁民吧。那我來寫寫。
桃苗不好賣，大家心裡都著急。先不說賺錢了，投了那麼多成本進去，還沒回本呢。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子的情況：誰家只要來一個收桃苗的，就有很多人在劃主意。
有一次就是這樣子的，a家來了一個收桃苗的老闆，被b家盯上了。本來a家談好了一塊五的價格，b家一塊二給搶了行。買方市場，老闆也不可能交太多定金，人家就要了定金內的那點貨，農戶也是沒有辦法的。
所以，因為這個事，a家就和b 家打了一架。
為了利益，完全不講武德。
後來，大家也都學精了，誰家來了老闆，主家就時時刻刻跟著老闆，不讓老闆和別的農戶有交集。那有些老闆就不高興了啊，收個桃苗而已，弄得自己像是被軟禁了一樣。
既然也看不住老闆，就只能跟著降價。
市場飽和再加上互害，桃苗的價格降至了冰點。按這種賣法的話，真的是賺不了幾個錢了。
我心急如焚。
別人家至少之前還賺了一點。而我才開始種，頭一年賺下的那一點錢又成了本金，
如果賣不出去，等於是前功盡棄了。
好在我哥為人實誠，找他買桃苗的老闆還挺多的。
我哥這個人真的就是很踏實那種，他是最早跟著我小叔種桃的人，所以，跟著小叔也認識很多那種手上有開發資源的人。小叔的性格，沒有我哥沉穩，那些個有資源的人慢慢地更願意和我哥打交道，所以，我哥一直讓我別急。
我們家來了個收苗的老闆後，我哥對我說，“火塘寶，你先把你的苗賣了吧，省得你著急。不過，到時，漲價了你可別後悔。”
“那你的呢？”我怯怯地問。
後悔？我才不後悔呢，我巴不得趕緊地都給賣了。雖然我很想很想快點把苗賣了，但我這純粹是我哥讓利給我的，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我不急，我覺得桃苗後面還是會漲起來的。”
也不知道是我哥為了讓我心安，還是他真的會認為桃苗後面會漲，反正聽他這麼一說，至少我心安了。
我哥給我談好的價格是一塊五，行情不好，這個價格我覺得挺好的了。
沒想到賣苗的時候也出么蛾子了。
行情好的時候，我自己先把桃苗挖蓄在土裡，到時扛出來發貨就可以了。這不是行情不好嘛， 我也不敢老早先挖出來啊，萬一賣不出去，我豈不是還得一棵一棵又得栽回去？
這突然賣苗，我一個人肯定是挖不贏的，得請幫工。
“你們這裡的人，人心不行啊。你賣苗，有人搶行呢。”老闆對我哥說。要不是收苗的老闆說，我們都不相信。搶行的人說起來和我們家還沾親帶故，姓顧，我們叫他顧叔，平時看起來挺老實的一個人，也肯幫忙。
我哥待他也不薄啊，他家老婆生病要手術，他小舅子都不借錢給他，是我哥借錢給他救下了他老婆命的。為了這麼點利益，他可真做得出。
顧叔和老闆說買他的只要一塊三。
老闆回他：“良哥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可我不能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啊。”
幸好這個老闆和我哥的交情不錯。
老闆之前來我們這買桃，裝貨的時候市場價格漲了好多。農戶要求他漲價，否則就不賣給他了，畢竟只是一個口頭協議。老闆不得不漲價，但我哥是按原價賣給他的。他說做生意，一口唾沫一個釘，而且我哥才是賣桃大戶。
我哥的實誠，老闆記住了。
老闆說：“一塊五一棵的桃苗，本就沒啥好多賺頭了，鄉里鄉親的，真沒必要嗆行。”
可不是這個道理麼？
不行，我得去找顧叔討個說法，省得我下次賣苗，他還來嗆行。下次的老闆，可不一定有這個老闆那麼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