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要分家這個事,在我們家真的是一石激起了千層浪。

按照農村的風俗,家裡如果只有一個兒子,是不會分家的。分家就意味著家庭不和睦,丟臉呢。儘管我們家一直也沒有多麼和睦,但不分家至少表面還是和睦的。

因為分家,我爸和我媽這對老冤家又一次統一了戰線,雖然他們各懷心思。

我爸是不會同意分家的。這不僅是權威受到了挑戰,更重要的是面子掛不住。咱們國家的人,哪怕裡子稀爛,面子總得想辦法護住的。要不是因為面子,我爸也許早和我媽離婚了,也就沒有我嫂子嫁給我哥這一說了。如今,好不容易給我哥成了家,卻鬧著要分家,讓我爸的老臉往哪擱?

我媽也不同意分家。因為她這個後媽身份,害得我哥差點都娶不著兒媳婦,她都要成千古罪人了,這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侄女搬了過來,她卻鬧著要分家,我媽的面子也掛不住啊。外人不得嘲笑她和自己的侄女都處不好?這一分家,不但沒有給她撐腰,反而授人以笑柄。

但我嫂子鐵了心的要分家。

而且我哥也不像年輕時的我爸,他也巴不得分家。越往後走的人,越重視自己的小家,越重視自己的感受。誰還會像從前的人,一大家子四世同堂,其實內心也都是各自打各自的小算盤。

“嫂子要分家就分家吧。”二姐勸我媽,“反正分不分家,放牛是我的事,砍柴也是我的事。不分家的話,就是一鍋粥。分了家還好些,至少嫂子能感覺到我也幫他們做事了。”

想想也是這個理,我媽也就不反對了。

我嫂子為啥要分家呢?因為她看到了新的商機。

她要跟著小叔一起種桃樹。她原本是想繼續開店的,但我家無論是離鎮上還是縣城都太遠了,一時也沒有合適的生意好做。

彼時,小叔的月半桃有一點眉目了,當時農校已經申請到了專用款研發月半桃。

八十年年代中期,水果多還是傳統的老品種,月半桃被稱為南方桃王。最早的時候一個桃子賣五塊錢,那是個什麼概念啊?我記得當時的鄉長摸著一個桃子說他都不敢下嘴,也難怪,那時豬肉也就兩塊多錢一斤。

我們家屋後先行種了一些桃樹,但因為技術不成熟,產量很低。即使一個桃子賣五塊錢,也沒有賣到很多錢。

我嫂子要把茶樹砍了種桃樹,遠處的田裡也種桃樹,近處的田裡種上砧木嫁接桃苗。

我爸不肯,他覺得太冒險了。茶樹每年現成就可以摘好多茶籽,開墾出來種桃樹的成本高不說,萬一桃子產量起不來,茶油也沒有了;佔田的話風險就更大了,我們家那時候制種的收入就很穩定了。賣桃苗的話銷路有沒有兩說,培育桃苗的成本又高。

總之,我爸沒有那麼強大的內心承擔風險。

改革開放之初,我媽曾強烈建議我爸去縣城幹個體,我爸死活不肯。我媽一是想逃避家裡的紛爭,二是覺得當農民發家致富真的太難了。我爸沒有那個膽量,他窮怕了,怕虧了本飯都吃不上。想著農民嘛,耕田為大本,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土地,就不要去瞎折騰。

我想我媽的袓上應該是經商的,骨子裡有經商的基因。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第一代出來幹個體的人,但凡勤快並稍動點腦子的人,都淘到了第一桶金。

可惜我媽,終究是改變不了我爸。

還是我嫂子有魄力。

嫂子要種桃子,我爸說我們家制種的收入已經很穩定了,更何況那時村裡另一個能人在帶領大家種天麻,我哥冬天還在做天麻生意,種桃樹最多隻能當成副業搞搞。

我嫂子煩了,不想和我爸費口舌,她要單幹。種天麻需要橡樹做菌柴,橡樹的生長週期長,橡樹一旦砍光,天麻的產量就沒有了,哪還有得天麻生意做?既然有的桃子樹有產量,那麼其它桃樹一定也會有產量的,農校不也正在努力嘛。

那時小叔也是一心撲在桃樹上。

我嫂子堅信桃子產量可以起來。

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爸到底還是拗不過我嫂子,還是分家了。

分家的時候,嫂子要拿離家近的好田和好地,我媽不樂意。

“給他們吧,反正就這一個崽,以後還不都是他們的。”我爸說。

“以後是以後,可我們現在不還得種嗎?都那麼遠,我們得多好多事兒。”我媽抱怨。

“那怎麼辦?還不是你自己的侄女要分家。”

我爸這麼一說,我媽第一次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明明是我爸在偏袒我哥,責任卻是我媽的,而且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我媽只得啞巴吃了黃連。

分了家之後,嫂子開始大刀闊斧地開工了,只看得我爸緊張地要命。時不時忍不住地旁邊叨叨,“**的田得留著,**的樹別砍了。”

“分了家你還管那麼多幹嘛?”我媽心裡也有氣,故意數落我爸。

“分了家就不是我的崽了嗎?”

……

反正我爸媽永遠都有吵架的話題。

要說幹事,還得是我哥和我嫂子。我爸媽愛吵多吵,他們倆個就埋頭苦幹。

也是造化弄人。

桃樹的產量還沒起來,小嬸孃的二胎倒是要出來了。

小嬸孃臨產的時候,和生大寶一樣,小叔去接了村裡的接生婆。可這一次,小嬸孃難產,孩子生了下來,包衣下不來,接生婆毫無辦法。情況萬分緊急,小叔叫了村裡的一輛農用車趕緊送往鎮上的醫院。

也是小嬸孃命中註定的劫難,車至中途,路邊山體滑坡塌方了,車子過不去,小叔吆喝附近的農民扛起鋤頭霸蠻把路給溝通了,好不容易把小嬸孃送到了醫院。到底是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小嬸孃沒了。

是的,我那個通情達理的小嬸孃沒了。

那時的我在鎮上的中學讀書。那天是週六,我放學從醫院門口路過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在看熱鬧,我也上前去湊了個熱鬧,看到哭泣的人都是我家人,慌神了。

我看到小嬸孃的媽媽在地上嚎叫著打滾,才知道出事的我家小嬸孃。小嬸孃的媽媽嚎得嗓子都啞了,傷心到極致的人是哭不出來的,只能靠嚎發洩心中的悲憤。

做女人真的太難了!

小嬸孃的身後事可慘了,因為是難產死的,誰都不願意沾手。救護車送到村部,就不能往前開了,可是離小叔家還有很長一段的陡峭山路。我爸沒有辦法,只能和我哥把小嬸孃抬了回去。

得知這樣的訊息,家裡的人也都哭了。

那段時間,家裡的事似乎特別多。

彼時,嫂子懷了二胎,正好回了趟孃家;大姐正好也懷孕了;二姐在山上栽樹的時候被蛇咬了腳,不太能走路。

孕婦是不能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的,怕沾上黴運。我哥本來也不可以去抬的,可是這種情況,我哥不去又還能喊誰呢?

接下來的喪事讓我也體驗了一把人情冷暖。

當時,三叔的小孩子還特別小。二叔是入贅的,他也沒有讓他的小孩子來。大家傷心歸傷心,但沒有人想沾染這種倒黴的事情。

所以,喪事需要小輩兒到場的儀式,就只剩下我和我哥了。嚴格說來只有我,我哥還得有很多事兒要做。

要說人啊,真的是誰也不比誰偉大得了多少。面對大事的時候,大家的私心也都差不多。

小嬸孃的離世,她媽嚎得真的是幾乎休克了,我奶奶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兒。但大家難過的點是不一樣的。小嬸孃的媽媽痛的是女兒沒了,奶奶難過的是兒媳婦沒了,這個是有本質區別的。

所以,小嬸孃媽媽嚎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我奶奶還是清醒的。

儀式很快就要到給小嬸孃轉棺那個環節了,奶奶把我偷偷兒拉到一邊:“火塘寶,呆會讓你轉棺你就裝頭疼哈。”

“為啥?”我一臉懵逼地問奶奶。

“小嬸孃是這種情況去世的,你去轉棺對你不好。死的人己經死了,活的人還得好好活著。”奶奶說。

當時我都有些震驚,印象中奶奶對小嬸孃特別好。三嬸兒還常說奶奶偏心眼呢。看來,到了關鍵時刻,人都不能免俗,偏心的還是血緣至親。

聽了奶奶的一番話後,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當然知道奶奶是為我好,可是我不去轉棺又覺得愧對小嬸孃啊。

十五歲的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是非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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