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其實也沒啥法子,不過,這天底下就沒有不愛財的人。”盧綰感慨了一句,苦笑著說:“爹打算用咱們這回帶來的所有的錢,給你砸開一條出城的路。”

“哎……”盧棄聽完忍不住嘆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說:“事情未必像我們想的那麼不好,說不定長安城封幾天,就又正常了。”

“兒啊,你真是天真啊!”盧綰搖搖頭,表情複雜地說:“長安城封不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長安城一封,咱爺倆被留在了城裡,哼,這說明啥,這說明你皇帝大爺已然對咱動了殺心。”

“不至於吧,您進宮奔喪不是見著我皇帝大爺了嗎?他不是還像以前那樣待您嘛,我記得您從未央宮回來後,是這麼說的。”

盧棄將信將疑。長安封城的確是個大麻煩,可這個麻煩也並非針對燕王一家啊!另外,即使呂后那邊還想伺機挑起矛盾,又或者打算繼續刺殺盧綰,但是,這些都可以像前幾次那樣,水來土掩,遇到一個解決一個,並不能讓盧綰惶惶不可終日。

“父王真正擔心的是什麼呢?”盧棄在心中暗想。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兒啊,封城可怕的地方就在這裡,咱們的生死全在你皇帝大爺的一念之間,他若是記著咱的好,那咱們土皇帝照做,他若是看咱不順眼,長安城那十二座緊閉的城門就是咱的棺材板、封墓石!”

盧綰越說越激動,一拳砸在了書案上。

盧棄聽完,默默地點了點頭,仰起臉,很認真地說:“爹,孩兒自小沒娘,身邊的親人就這麼幾個,你們若是都被困在了長安城裡,孩兒寧願……”

“大丈夫當有氣吞天下之志,不可貪戀骨肉親情!”

盧綰在書案上拍了一巴掌,表情嚴肅地說:“你當父王送你出城,只是為了給老盧家留種嗎?錯了!父王想的是,你還有機會拿咱燕地的兵馬當本錢賭一把,幹一番大事業!”

“爹,您的意思是?”盧棄徹底驚呆了。

“爹跟你皇帝大爺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上私塾,爹也跟著上,他偷雞摸狗,爹也沒落下,他說聲反了,爹就跟著插杆子,扯大旗,憑什麼他能當皇帝,爹就不行!”盧綰眼中兇光閃爍,激動地說:“他老劉家的祖墳就在中陽裡後山,爹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白天看,晚上看,從來就沒看到它冒過青煙!”

“當然了,在整個大漢朝,想當皇帝的也並非你爹一個人。”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盧綰馬上收斂兇光,露出了笑臉:“而且,爹瞅你皇帝大爺都覺得累,他若是不難為咱們,爹還是願意在燕地當‘土皇帝’,落個逍遙自在,至於管理天下的官家皇帝,還是讓你劉季大爺繼續當吧,他這人就是受累的命,呵呵。”

“這樣的話您千萬不要再說了。”盧棄盯著盧綰叮囑了一句。他忽然明白,盧綰之所以惶惶不可終日,是因為他心裡有鬼。

“明白,爹懂,不過,這些都是牢騷氣話,話趕話說出來的,再說也沒什麼意思。”盧綰笑笑,摸著下巴嘀咕:“你說城外那些人也真夠老實的,就沒想過趁各藩王不在,弄出點動靜。”

代地,這裡曾是皇子劉如意的封地。

高祖九年正月,趙國國相貫高在柏人縣謀劃刺殺劉邦,遭人告發,趙王張敖受到牽連,被削去王爵,降為宣平侯。

年幼的皇子劉如意改封趙王,代王的位置暫時空缺了出來。

沒了代王,原代國丞相陳豨,被迫轉任趙國丞相周昌管理下的趙國國相,在代地總領兵事。按道理講,這一巨大變動,嚴重削弱了陳豨的實力。可是,陳豨卻看準代、趙兩國軍權空虛的時機,以整合統領為由,將兩國的精銳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相國府。

天空烏雲密佈,不斷地向下壓著。

地面上,狂風大作,彷彿要將花園裡的枯枝全部連根拔走。

體型矮小、微胖,留著蟋蟀鬍鬚的陳豨,站在書房後窗前,望著天上的烏雲和花園裡苦苦掙扎的枯枝,不禁想起了遠在長安的淮陰侯韓信。韓信曾向他揭示了一個真理:皇帝最不可信!

“啟稟相國,又捉到一隻信鴿。”

身後忽然傳來心腹屬下的稟報聲。

陳豨緩緩收回視線,用他獨有的沙啞嗓音感慨:“這樣的天氣也能收到信鴿,可見長安城裡那位早就等不及了。”

“是,這已經是第三隻了。”心腹附和了一句,小心地問:“這只是殺還是留?還有,它攜帶的密信,相國看還是不看?”

“殺,一定要殺!”

陳豨沒有絲毫猶豫,捏了捏蟋蟀鬍鬚,眼睛眯了起來:“鴿子殺了後,用當歸、枸杞燉湯,第一時間送到丞相周昌府裡,他不是愛喝鴿子湯嘛,讓他喝個夠!至於密信,當著本相的面燒了吧,信上的內容,看不看不重要,信送到了才是關鍵。”

“喏!”心腹答應一聲,開始從綁在鴿子腿上的竹筒裡,取密信。等到密信取出來,心腹用火摺子打著火,準備燒密信時,卻有些猶豫了:“長安城那位可是您的內應,他來了三封信,您這邊如果沒有任何反應,恐怕會寒了他的心……”

“咕咕!”

“他的心是不會寒的!”在鴿子不安的叫聲中,陳豨臉上浮起了笑意,冷聲說:“相反,越得不到我的回應,他的心會越迫切,越熱,到時候,我們只需點一把火,就能讓他徹底燃燒起來。”

長安城,未央宮,椒房殿。

呂產親手捧來一盆冒著熱氣的鹿肉,憨笑著垂手侍立一旁,靜等著呂雉動筷子嚐嚐味道如何。

“秋天,正是鹿肉最肥美的時候,產兒啊,你這份孝心姑母感受到了。”呂雉幽幽地說,看著侍女試完鹿肉,確定無毒後,笑著拿起了筷子:“不過,姑母倒是有一事想問你。”

“姑母請說,侄兒聽著呢。”

呂產馬上收起笑,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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