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家宴之後,李莊兒就沒有再見過鄭行止了,她沒想到鄭行止還會再來西廂房,畢竟上次他來找鄭言清,還是不歡而散。

“言清在裡面,大哥進去吧。”李莊兒拿著掃把掃著地上的灰塵,頭也沒抬,她顯然心情不高,低著頭不再說話。

誰料鄭行止的話出乎她的意料:“我不找言清,我是來找你的。”

李莊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丟下掃把,跟著鄭行止來到後花園,兩人面對面坐著,鄭行止把手裡泡好的花茶遞給她:“嚐嚐。”

李莊兒喝了口茶,開口問:“大哥不是說有事要我幫忙嗎?到底什麼事啊?”

鄭行止笑笑:“是,我的確有件事情想要你幫忙,就是陪我看看這邊的風景。”

見她疑惑,他補充道:“好多年沒來過這裡了,都有些不認識路了,到時候走不出去可就遭了,所以請你來幫我看著點,免得我迷路,鬧笑話。”

喝著茶,鄭行止鄭重的對李莊兒說了句:“抱歉,她的性格就是這樣,我替她向你道歉,請你不要生氣。”

這下子倒讓李莊兒不好意思了,本就是女人家之間拌嘴的小事,這下子讓一個大男人來道歉倒是讓她有些尷尬。

她忙擺手稱:“沒事沒事,那點小事我都沒放在心上。”

鄭行止見她釋懷了,勾起嘴角笑笑:“那就多謝弟妹大度了。”

他們在後院花園聊了許久,直到飯點才散場,並肩走出後院的時候要經過西廂房,李莊兒注意到鄭行止的腳步明顯慢了許多,眼神飄忽不定,時不時就要往那個方向望兩眼。

李莊兒不知道他們兄弟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鄭言清需要他,同樣的,鄭行止也需要得到鄭言清的那句話。

所以,她說出了一句女人家不該管的事,她叫鄭行止進去坐坐,她說鄭言清前些日子還在她面前提起他。

鄭行止的眼睛明顯亮了一度,臉上的苦笑倒是變的有幾分真心。

李莊兒這句話並不是假的,鄭言清前些日子的確在她面前提起過鄭行止,不過大多是壞話就對了。

這就不好跟鄭行止說了,李莊兒再三留下鄭行止,就說前些天揚州來了些茶葉,聽說是很貴,大哥在揚州住了許多年,想來是喜歡的,我去給你們沏一壺。

似是怕他不肯留下,李莊兒又補充道:“我前些日子,特意跟著府裡的阿婆學了些泡茶的技巧,這會子兒剛好用的上,大哥就當是給我個臉面。”

這下鄭行止倒是不好推辭了,挪著腳步進了西廂房。李莊兒見她進去了,輕輕關上門往廚房拿茶具去了。

鄭言清靠在床榻上寫字,他現在腿好多了,已經能夠扶著床墊,撐著手自己慢慢坐起來,不用別人扶著,有時候還能下床,靠著房間裡的櫃子桌子的,費勁挪上幾步。

這會子兒聽到有人關門進來的聲音,他下意識覺著是李莊兒要來給他按摩了,頭也沒抬的說了句:“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

腳步聲停了,鄭言清沒等她回答,繼續道:“你先坐著,按摩等會兒,讓我把信件寫完。”

等了許久沒聽到迴音,鄭言清才抬頭看來人。

鄭行止明顯感覺到他弟弟的臉色變了,說到弟妹的時候還是帶著幾分愜意,直到看到是他的時候,臉上只剩下冰冷。

“誰讓你進來的?”

鄭言清對待下人多數時候是暴躁的,冷淡的,但是不是全乎沒有情緒,但對待鄭行止,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情緒,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疾言厲色。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讓鄭行止站也不成,坐也不成。

半晌才動動嘴皮子,嘴裡含糊的說了句:“弟妹說這裡有揚州茶,讓我來嚐嚐。”

“想喝揚州茶就滾回你的揚州去,那裡你可以喝個夠。”

鄭行止再也忍受不了了,自己的親弟弟,這麼多年來對待他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不,不對,是敵人。對待陌生人,他至少不會言語傷人。

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一句話,他說:“言清,哥對不起你,你恨吧,總比憋在自己心裡要好。”

這下輪到鄭言清沉默了,其實鄭言清對他哥的感情很複雜,兄弟兩在三年前還是整個菩提鎮人人稱讚的鄭家好兒郎,別人家的兄弟之間多少會有些齷齪,唯獨鄭家兩個兒子,從未有過嫌隙,整日兄友弟恭,倒是叫其他人家都好生羨慕,誰也不知道最後為什麼鄭家兩個兒子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鄭行止又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想要轉身離去,腳步剛跨出西廂房的門,身後一道沒什麼情緒的聲音傳來

他說:“鄭行止,如果三年前的事情再上演一遍,你還會把我推出去嗎?”

“會。”這是鄭行止走出房門最後留下的一個字。

鄭言清在他走後,把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都掃到地上,捂著眼睛靠在床頭,他說會,他不後悔。

三年前,鄭家兒郎接到上級命令,上山剿匪,本來該是鄭家大兒子上山,誰知恰巧鄭家大兒子那段時間出差去了揚州,不在菩提鎮。接到上級信件的時候,鄭員外頭髮的愁白了幾根,這可如何是好?

恰巧那天天氣晴好,鄭家二爺跟著那群狐朋狗友剛好去騙完小姑娘回來,甩著馬鞭威風凜凜的大步進院,就見到他老爹不像往常一樣,坐在院子裡品茶,而是拿著一張泛黃的紙張坐在前院,皺著眉頭。

鄭言清雖然是個混吃等死的混賬東西,但是他不是個智障。他看的懂眼色,於是乎他跑到他爹身邊問他爹,發生什麼事情了?

鄭員外把事情跟他說了,鄭言清才鬆了口氣:“多大點事兒,大哥去不了,我去唄,反正都是鄭家兒子,也沒說是要哪一個。誰去都一樣,大不了到時候我名字一報,說自己是鄭家大兒子,鄭行止不就得了。”

鄭員外狐疑的看著他,也不怪鄭員外奇怪,他大兒子文武雙全,戰略無雙他是知道的,不光他知道,上面的人也知道,山上的土匪更加知道。倒是他這個小兒子,他不指望他會有什麼出息,全身上下要非要說有什麼優點的話,大概就是帥,很帥,一張帥氣的臉加上高挑的身段,要是去窯子裡當個鴨。估計沒個好的價錢還買不下來。

只是菩提鎮人人都知道,這鄭家大兒子是個有出息的,小兒子就是在鄭家老爺和大少爺光環下混吃等死的。這突然這麼有血性,倒是讓鄭員外更加擔心了。

“你是錢不夠花了?打什麼亂七八糟的餿主意?”

鄭言清知道自己在老爸那裡一向不被寄予厚望,但也沒想過自己的形象毀這麼差,當即跳起來,揮著手臂,拍著胸脯,馬鞭差點揮到他爸臉上,大膽保證:“爹,相信我,我也是鄭家兒子,我也不差。大哥在,鄭家他頂著,大哥不在,鄭家我頂著。絕對不會出事。”

總之,在鄭家二兒子再三保證下,再加上形式緊迫,上級並沒有給他們過多時間思考,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把二兒子送上去了。

誰也不會想到,那次剿匪會讓鄭家元氣大傷,兩個兒子接連受傷,兄弟鬩牆。

鄭言清其實對當時山上的事情有點模糊了,他只記得,火光沖天,耳朵裡黏黏糊糊的,都是水聲。紅色液體順著耳廓往下流,只聽到土匪頭子的怒吼聲:“不講信用的東西,來人,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他們被發現了。鄭言清想。白天他帶著兄弟們上山,早在半山腰埋下陷阱,只要土匪敢下來,他們就能把山寨一鍋端了,沒想到的是,等了半天都沒看到土匪的影子,但是信件上明明說土匪最近幾日有異動,叫他們一舉殲滅。

鄭言清到底作戰經驗不足,只會按照兵書上寫的經驗帶兵,結果得到的下場就是土匪把他們一鍋端了,帶上山的幾十個兄弟粉身碎骨,他也落得個被俘虜的下場。

就當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時候,頭上的閘刀沒能落下,比閘刀快一步的是槍聲,有人來了,他記得有人扶起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喊著他的小名“阿言。”

哥,是你嗎?

他的大哥,像神一樣降臨,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聽的一聲槍響,他的右腿傳來劇痛,他不可置信的低頭看,汩汩鮮血從右腿流出來

他聽見自己嘶啞的問:“哥,為什麼?”

他哥拿他做了擋箭牌,他哥拿他擋子彈。後面他就暈過去了,昏迷之前他看到他哥的眼睛裡閃爍著情緒,一種道別的情緒,真要說還有什麼都話,該是還有一絲心痛和不捨……

他為什麼會不捨,鄭言清來不及多想,所有的聲音都如潮水一般褪去,耳朵裡只剩下空茫,遼闊和黑暗……

他沒想到自己能回來,再睜眼是在鄭府,母親哭白了頭髮,父親蒼老的臉頰,以及父親告訴他,那個人去揚州的訊息。

他活了,繼續做鄭家的二爺,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他現在是個瘸子,生活不能自理的瘸子。醫生告訴他,腿上的疤可以治癒,至少可以淡化,他毫不猶豫拒絕了,時常摩挲著無知覺的疤痕,好像還是會痛……

西廂房這邊陷入沉痛的回憶,東廂房那邊卻是雞飛狗跳。

鄭員外一拍桌子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在說什麼胡話!”

鄭行止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鄭員外見他這個樣子,一時間火氣上湧,抄起茶杯就要往他頭上砸,好在被鄭老夫人連哭帶求的制止的,最終只是無力的倒回座椅上,大口喘氣。

鄭老太太一邊給老爺子拍著胸口順氣,一邊揮手示意鄭行止趕緊走。

可是鄭行止像是接受不到她的訊號一樣,繼續往下說著大逆不道的話:“爹,我想好了,我要從鄭家族譜上除名,這是我欠言清,我對不住他。我不配做鄭家的兒子。”

這下鄭老爺是真的壓不住了,站起身來給了他一腳,老爺子老當益壯,直接一腳給他踹出去。嘴裡罵罵咧咧,指著他鼻子罵:“是,你是對不起言清,遇到事情不敢解釋清楚,只想著從族譜上除名,然後當個逃兵,灰溜溜的躲回揚州,上回一走就是三年,這回想走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你吃槍子,活該!老天就不該把你的命收回來,就該讓言清矇在鼓裡,天天不知道恨著誰!”

“不知道當時他哥為了救他,替他擋了子彈!替他去閻王那裡撿了一條命!”

鄭行止痛苦的閉上眼,三年前鄭言清在他懷裡的那個眼神,他至今不敢忘,那雙以前滿是信任的眼睛裡,寫滿了憤恨和痛惜,如果當時鄭言清還有力氣說話,應該會質問他,為什麼拿他當擋箭牌,為什麼拿他擋子彈。但是他無力開口就昏過去了。

鄭言清沒看到的是,他的大哥在他倒下之後,發射了槍裡的最後一顆子彈,打穿了右側方向的狙擊手,最終抱著鄭言清,一起陷入黑暗。腰間的鮮血染溼了黑色布料……

他替他擋下了右側致命的子彈,但他還是害弟弟失去了一條腿,徹徹底底的成為一個殘疾人。

之後,他就被接去揚州養傷,她的妻子是醫學世家,家裡擁有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療裝置。也幸得這些東西的加成,再加上運氣好,子彈沒有貫穿要害,好險救回一條命,在揚州休養許久才能下地,等傷口恢復的差不多了,他就馬不停蹄的趕回菩提鎮看望他還陷在昏迷中的弟弟,只是他的弟弟好像不再仰慕他了,以前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逐漸變的陌生,逐漸離他而去。

他不敢再繼續呆在鄭家,他怕看到弟弟冷漠的視線,怕滿頭白髮父母的質問,他回了揚州,直到如今才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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