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還未從炎熱的酷暑中解放出來,新南高中內正熱火朝天地舉行著高三誓師大會。

校長在臺上滿頭大汗慷慨激昂地發言著,臺下的同學在竊竊私語地打鬧著。

新南高中的升學率並不高,校長希望透過誓師大會能夠提高學生學習的熱情,但效果也許不盡如人意。

高三二班的蘇言在烈日下安靜淡然地站著,彷彿這一切與她無關。

稚嫩精緻的臉龐被樹蔭打上了一層陰影,一點兒也沒有這個年紀的明媚燦爛,不僅不耀眼反而有些暗淡。

大會終於結束,一旁嬉笑打鬧的同學撞到了蘇言的身上,蘇言終於回過神來,同學連連說著“對不起”“對不起”!蘇言連頭都沒回,漫不經心地說著“沒事”便漠然的走開了。

“她怎麼老是冷著一張臉從來沒見她笑過”

“我家附近有個檯球室,我經常在那裡看到她和一群男女打鬧”

“她這種差生值得我們討論嗎”

“唉我還聽說……”

突然上課鈴聲響了,兩三個女同學意猶未盡的小跑進了自已的班級,跟在後面的秦苒可是拽緊了拳頭,她是蘇言在這個學校唯一的朋友。

秦苒剛落座就氣呼呼和蘇言吐槽起來,“你知道剛剛撞你的那幾個女生怎麼說你的嗎”?

蘇言終於似有些不屑地冷笑道“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詞”。

秦苒一臉無奈道“你就不會生氣的嗎”。

蘇言不僅很少生氣 ,連狀態也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但是隻有蘇言知道自已到底有幾副面孔。

高二時成績還能勉強保持中等,到高三因為自已的抗壓能力太差,性格上又沉默寡言,無法排解內心的痛苦,導致成績一路下滑到了班級末尾幾名。

因著秦苒的緣故認識了幾個社會上打檯球的朋友,所以才將所有的煩悶都發洩在了檯球室。去的次數多了,就經常碰著同學,關係不好的更是造謠,什麼難聽的話都說,高三開始越發頻繁地出現曠課的情況。

父母又常年在外地忙於賺錢,疏於對自已的管教,從小學開始就長期將她寄養在爺爺奶奶家。

老兩口不善溝通,教育孩子也是老一輩的打壓教育,生活上也是吃飽穿暖即可,心理問題他們也不甚關心。

家裡還有同樣讀高三的表哥,爺爺很重男輕女又性格暴躁,把表哥養育成了個小霸王的性格。

有好吃好玩的第一時間都會被表哥搶去,不要的才輪得上她。從不敢伸手要過什麼,也不會表達自已的需求。

早年間爸媽經濟不好,常常幾個月才打一次生活費,為此奶奶沒少給自已臉色看。

蘇言從小就生活在這種壓抑被打壓的環境下,小小的她早就摸索出了生存法則。只有佯裝出乖巧討好的樣子,拼命壓抑自已的本性,爺爺奶奶才不會討厭自已。

她早就忘記真實的蘇言是什麼樣了。會大笑、會哭鬧、會肆意奔跑的她也許在住進這個老舊的居民樓的那一刻就死了。

現在這個冷漠陰暗的蘇言能夠保全自已,只要每天有飯吃,生活費能準時到賬。這一切就都夠了,至於快不快樂,自不自由她已經無力去探究了,畢竟早就無人在意。只是她自已都不知道內心的慾望早就如野草一般肆意生長。

週六,南方的梅雨季又來了,連著下了一個星期的雨,屋內的牆壁和地板上都能滲出水來。老舊的房子潮溼昏暗,讓人感覺全身黏糊糊的。

站在窗前,外面淅淅瀝瀝的下雨聲和家裡老舊時鐘的嘀嗒聲,不禁讓蘇言出了神,突然響起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一聽就知道是秦苒打來的。

這個小話癆定是無聊來找她閒聊的,剛接通就傳來秦苒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蘇言的關注點一下就在臺球室三個字上,秦苒又約她去檯球室。

那是秦苒堂姐家開的正規檯球室,來的也都是些堂姐的同學朋友,根本不像校內的傳言那般是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

大哥哥們有時還會請客給她們買奶茶零食。一群人天馬行空地聊著天打著趣兒。兩個小姑娘也格外喜歡聽他們聊天。

堂姐看在她們倆還在高三,沒有多少零花錢,所以都讓她們倆免費來玩。她們倆也算懂事,常常幫著打掃衛生,看看店面之類的。

不忙時,會單獨給他們找個安靜的小包間讓她們待上一天。所以她們倆很喜歡來這裡放鬆心情。

但是這回蘇言有些猶豫,畢竟前段時間因為成績墊底的事情,爸媽打電話教育了她一番,以減少零花錢作為要挾讓她好好學習,也讓爺爺對她看管得嚴些。

不過秦苒家和自已家是世交,她學習成績優異還是自已的發小多重身份下想去檯球室,只要搬出秦苒這個優等生還是沒問題的。

彼時,蘇言讓秦苒和自已打好配合,誆騙著爺爺才讓出的門,表哥在一旁還對她冷嘲熱諷。

看到他們的嘴臉蘇言就連晚飯也不想在家裡吃了,只要能有這麼一刻短暫的逃離都行。

蘇言出門匆匆坐上了三路車,這一路她的心情都是歡快的,臉上也終於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笑容,連下雨也不覺得煩悶了。

快到時,遠遠地就看到秦苒站在臺球室門口等著自已,下車後拉著蘇言說個不停,不是說這次出來用了多少個藉口,就是爸媽對她多麼的嚴格,要求多麼的高。

可在蘇言聽來,這些苦惱也是幸福的吧,自已心裡多麼渴望爸媽能陪在身邊嘮嘮叨叨,可他們總是說著生活不易需要賺錢,希望自已懂事聽話,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出來。

來到檯球室內蘇言要徹底釋放自已,這是她能找到真正樂趣的地方,是真正的蘇言存在的地方,她們用撞擊檯球的聲音,將內心積攢的壓抑和束縛全部釋放。

這是他們最純粹的時刻,在這個昏暗的角落裡,她是自由的,可以放聲哭,大聲笑。

盡情地享受這裡帶給她的刺激和快感,讓那個麻木的蘇言清醒過來,此刻在這裡她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

蘇言和秦苒待到晚上八點,才依依不捨地各自回家,空蕩的公交車上只有她一個人,突然有種的巨大的落差感向她襲來,她好貪戀在臺球室的時光。

可是現在又必須逼迫自已回到現實,還好有秦苒的陪伴才讓這個雨夜沒有這麼孤獨。

到家已經九點左右爺爺奶奶已經休息了,表哥房裡的燈還亮著,應該是在複習。

蘇言害怕驚動他們,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已的房間,手機嘀的一聲,是秦苒發來的訊息,“阿言早點睡哦,明天給你一個驚喜”!

蘇言摸不著頭腦地笑了一下,要不是有秦苒的陪伴,自已的灰暗的青春時光總是苦澀無味的吧。

她們倆打小就在一起玩,老舊小區的草地裡、操場上總有兩個小女孩一起過家家的身影,度過了小學、初中的歲歲年年。

但是高一開學時秦苒搬了新家,去了新城區的電梯房,這個熟悉的地方又只有自已一個人了。

秦苒貫穿了她的整個青春,她們無話不說。秦苒的存在就像燭火一般,一直照亮溫暖著蘇言這顆冰冷的心!

鬧鐘六點就響個不停,昨晚睡得有些晚,蘇言差點忘記今天要補課,來不及收拾了,套上外套拿起書包趕緊往學校衝。

連早飯都沒吃,一定在班主任來教室之前趕到班裡,結果還是晚了一步,被逮個正著。果不其然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還讓罰站了一節英語早讀才讓回的座位。

其實對於懲罰來說,蘇言倒是無所謂,心態擺爛,曠課這麼多次早就是家常便飯了,重點是沒吃早飯太餓了。

大課間休息時,秦苒貼心地拿出了一個大肉包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會遲到,包子給你留了一個”蘇言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來不及感激就狼吞虎嚥地吃完了,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就趕緊問秦苒“對了,你昨天說的驚喜到底是什麼啊”。

秦苒賣弄著關子“彆著急呀,今天只補課半天,中午放學我們一起去檯球室你就知道啦”。

連著上了一上午枯燥的英語課,蘇言只覺得頭昏腦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已清醒,再看著秦苒做著密密麻麻的英語筆記,讓她感受到了人類的參差。

終於熬到了放學時間,秦苒迫不及待地拉著蘇言到了檯球室,還是他們的小包間但今天好似不一樣,房間裡瀰漫著一股令人陶醉的甜蜜香氣。

房間裡很暗她摸索著開了燈發現房間被精心地裝飾了一番顯得又溫暖又喜慶,桌上放著一個小蛋糕和一個精心包裝的禮物盒,上面寫著“蘇言,十八歲生日快樂!”

原來她記得今天是她十八歲的生日,蘇言被這個驚喜深深感動,鼻子酸酸的。

這個世界只有秦苒記住了這個日子,連她的父母也有好些年不曾提到想起過,漸漸地自已也刻意地不想記起,她知道秦苒已經在力所能及內做到最好了。

蘇言小心翼翼地拆開禮物盒,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今年流行的OP智慧手機,粉粉的外觀散發著溫柔和活力,加上有觸屏功能一下子讓蘇言興奮好奇了起來。

想趕緊拿起來探索。但是突然回過神來,滿是疑惑地問秦苒“你哪來這麼多錢呀,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秦苒有些心疼地說“你看看你現在還在用著按鍵機,這個手機早淘汰八百年了你還在用,讓你換手機你總說零用錢不夠先將就”蘇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是覺得沒必要嘛,能聯絡人就行啦”。

秦苒不想瞞著蘇言手機的由來“是我上次考班級前十爸爸答應給我的獎勵,我現在正在用的這一個是奶奶給我的獎勵”。

秦苒走向前摸摸蘇言的頭“我希望我有的你也能有,我的蘇言是天下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快樂,蘇言”。

蘇言將頭依偎在秦苒的懷裡,眼睛忽然模糊了,泛紅的眼眶中突然掉下什麼東西,眼淚掙扎著湧出了眼眶,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淌。心裡微微發酸嘴裡溫聲的說道“謝謝你,秦苒”。

她感慨萬分地想著這個特殊的生日,更讓她知道她生活中有重要的東西,在友情的照耀下,這些美好回憶足以被她珍藏。

可她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就是這個小小的手機卻像是一個巨大的炸彈,把她平靜無奇的生活炸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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