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已經萬念俱灰,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可身體裡有兩個東西還不想死。

當初老祖現身,並未完全毀掉兩縷殘魂。想著給宋玉時間,自然水到渠成,靠著自身煉化以破境。這是對宋玉自身最好的一種方式。

兩團光球趁著宋玉失去主動意識的空隙,從胸口竄出。同時,頗有默契的往相反的方向竄逃,一前,一後。

書生先一愣,“咦!?”

捏住宋玉的大手鬆開,一隻抓向一團。

光團速度奇快,眼看著將要穿過藍色光幕。

書生一聲冷笑:“哪裡跑?”

與光幕一碰,一股白煙從光團邊沿冒出。伴隨著隱隱兩聲淒厲的慘叫,一男聲,一女聲。

“啊!”

“啊!”

被擋下後,立刻便被藍色大手,一手一團捏住。

以書生的閱歷,出現時是有些驚訝,可轉瞬就明白了兩團東西是何物。

書生:“哼!兩縷殘魂,寄居活人體內,死了還妄圖長生,亂綱常,壞倫理!”

說完,兩隻大手化作兩團藍色氣體,將光團包裹住。原本光團裡殘留的一半白光,一半赤光,一遇見藍色氣體如見天敵。

幾息,就被蠶食乾淨。

書生撥出的淡藍色氣,正是所有儒生究其一生,練的一口“浩然之氣”。對魂魄、妖邪殺力最盛。若是遇上佛門、道門,心善的往往會助其早入輪迴,早登彼岸,也是功德一件。可對儒家之人,就是不容世間之物,必除之。

而一邊的宋玉,被鬆開後,大口喘著氣,將發生的一切看在眼裡,連連搖頭,原以為是書生是轉念,想放過自己。這一看才知只是早晚罷了!

書生看著兩團半藍半青的光團。

“嗖嗖”

對著宋玉胸口拍了回去。

書生:“你的東西就是你的!”

“啊!”

不是痛苦,宋玉再次感受到了全身舒爽。上一次是王全安給他的藥丸。

體內氣機頓時充盈。心湖回滿,尤其是其中藍色氣體在這一汪通透的池水中,竟是聚而不散,往這湖面漂去。

“咕嘟咕嘟”

湖面如同沸水般冒著氣泡,直至藍色氣體完全離開,氣體才擴散開來。恰似蔚藍的天空一般。

宋玉驚奇的發現:“氣機運轉流暢,甚至比以往更快,除了斷裂的骨頭,筋絡竅穴並未有絲毫損傷。”

一時,宋玉看著天幕上墜落的“銀河”有了底氣。雖然仍是動彈不得,看著地上安靜躺著的立蜀。

“御劍術”

當初,宋玉就在蜀山並未能成功御使立蜀。時至今日,這幾年夜夜養劍。宋玉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就只剩下御劍了。

心念一動,立蜀立刻有了回應泛起微光。心念為引,氣機為依。感受到磅礴的氣機,立蜀青光大盛。並未立刻迎上下墜的“銀河”。

只因宋玉發現,隨著下墜摩擦,火光越來越大,江水在急劇縮小,“銀河”變為了流星。

宋玉只有一次機會,以他如今的修為無法做到傳說中的御劍千里藏劍於外,甚至百里也做不到,只能在肉眼可及的範圍內。

立蜀,懸於身側,引而不發。身子動不了,雙眼死死盯著落下的“流星”。計算著什麼時候刺出一劍,搏一線生機。

“流星”越來越近,宋玉已經能感受到灼熱的氣浪。

“去吧!”

輕喚一聲。

“唰”

忍耐許久的“立蜀”,青光閃耀,劃破長空。雖然與下落的“流星”相比,如螢火比皓月。

可宋玉對這一劍卻是極為相信。幾乎是死而復生的宋玉,少了許多思量,只想活著,更好的活著。

立蜀彷彿感知到宋玉的心緒,越接近,青光越明亮。

兩者在空中相遇。

“噗呲”

宋玉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空中。

立蜀竟然輕易的隔開了“流星”,如同刺破氣泡般,未遭遇絲毫阻擋。隨後勢如破竹,將之一分為二。

而被切割的“流星”分開落下。臨近地面時,異象突生。竟是化為兩團淡藍色氣團,衝向宋玉。

宋玉不知氣團是何物,心念一動,空中立蜀轉瞬折回。

奈何為時已晚,氣團已將宋玉包裹。

驚魂未定的宋玉暗叫不好。卻發覺,斷裂的骨頭,凹陷的胸口正被修復著。體內積攢的淤血正沿著脈絡被氣團吸收。自己則好似母體中的胎兒被修補、呵護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

書生張口一吸,淡藍色氣團被收回體內,接著是藍色光芒再次化為氣體也被收回。

宋玉愣了。不可置信!

自己恢復如初,甚至能明顯感到體內氣機壯大。如今,他確信若是再使出在茶攤前的一劍絕不需要傾力為之。

原以為一切是夢,自己胸前未乾的血跡,被三次打倒在地留下的痕跡猶在。

由青年也恢復成老人的先生開口了:“你小子以為老夫會殺了你?”

宋玉點頭。

老先生:“哼!你讀過書,你見過哪位先生會殺一位讀書人?施以小懲,哪知你這麼不濟事,看你之前當街的一劍不止於此啊?”

宋玉拱手:“老先生不知,我此前那一劍也是有感而發,傾全力的一劍,那一劍後已是強弩之末,再無半點氣機了?”

老先生一怔:“愚蠢!蜀山的李太玄是這麼教你用劍的?為一時之氣,就耗盡氣機,就為出口氣?連江湖武人都知道留下一招半式作為殺手鐧,你一個劍修居然如此託大,真的不怕死?”

宋玉汗顏,低頭不語!

老先生繼續問道:“你身上有股書卷氣,不似平常劍修。為何轉而修劍?”

宋玉:“此事說來話長,老先生是真想聽?”

老先生哈哈一笑:“老夫如今除了時間就什麼也沒有了。你可以說說!”

宋玉:“可此前,老先生不是頗為記恨晚輩?”

老先生:“我說了,小懲大戒。小懲已經完了,大戒,我那些話你記好了!這事就算了了。你還想再來小懲一次?”

宋玉連忙搖頭。

老先生看了一眼江邊:“叫那女娃一道,到學堂裡講你的故事吧!”

老先生往著學堂方向自顧向前,宋玉尋得金蘭兒後,快步跟上。

見老先生行走緩慢,宋玉跑上前想著攙扶下,卻被老人一甩手。

“我是背駝,不是腳瘸。”

轉眼走入學堂。

村屋翻修改建的學堂,樸素之極。白牆灰瓦,院子裡一棵老樹。

宋玉在來往的孩子裡再次看到了白髮小女孩。

老先生看著白髮小女孩:“去江邊玩石頭吧!”

宋玉看著金蘭兒:“你也一起去玩吧!”

兩個小姑娘手拉手跳著跑出學堂。

宋玉:“原來,老先生什麼都知道啊!”

老先生笑著點頭:“昨日你們做的事說的話我都知道。這也是我今日願意讓你進這學堂的理由之一。我的學生,誰對她好,我就對誰好。”

宋玉一聽,心想方才差點就被打死了,這也叫好?

老先生走到樹下,靠著大樹一屁股坐下。就看著宋玉:“講講吧!”

宋玉一愣:“就這兒?”

老先生:“哼!怎麼!還要我給你沏壺茶,在弄把椅子,還要盤花生米不?你當這是茶館聽你說書?”

宋玉招架不住,連忙靠著大樹坐下。才講起了兒時的事。上次講,是給自己的蜀山的師祖李太玄。

在宋玉心裡,這是一段極為不願提及的往事。哪怕如今時隔多年,不是單單的仇恨,是他不敢面自己當初的怯懦。

父母在眼前被殺,自己什麼也沒做,被一把劍嚇住了。那謝安用劍指著,一句:“你也想死?”,將宋玉嚇的一動不動。

無數次回想,宋玉多希望自己那時能迎著劍,一死了之,至少能心安的和父母共赴黃泉。這樣的負罪感,時至今日仍未在心中消散。

老先生默默聽完,沉默許久。宋玉講完,亦是心緒難平沉迷不語。

老先生長嘆一聲:“這麼多年,應天書院怎會出如此先生啊!你以後會去那裡報仇?”

宋玉想了想:“我會。仇要報,而且要當這所有書院的人!”

老先生:“為何?”

宋玉:“我爹說讀書人就要講理,既然書院是讀書人最多的地方,連書院都不講理,那這世間還有什麼理可講?”

老先生眼中精光一閃:“不錯。你去的時候叫上我,我也去!”

宋玉古怪的看著老人

老先生一瞪眼:“看什麼?我也是講理的人。去看看誰不講理!”

宋玉通體一寒,再次想到先前被打的半死的樣子。

老先生:“對了。那戒尺你多帶在身邊對你有好處,怪不得我見你一股書卷氣。”

宋玉點頭。

忍不住:“先生,敢問……”

老先生:“我叫什麼你現在不必知曉。我就在漢中城裡,你隨時可以找到我。”

宋玉又想到了什麼,:“老先生,此前的淡藍色氣是什麼?我真的會死在裡面嗎?”

老先生笑著:“現在才問?是我被打得這麼慘,第一個問題就是問這個。”

“這就是書裡所說的儒家“浩然正氣”。儒修到了一定時候才有。方才,我若是真要殺你,你其實已經死了,你應該看出幾分,那是幻象。可若是你真的以為自己死了,我就真的可以輕易殺死你。

以後遇見這樣的,除了筆墨紙硯,琴棋書畫都能有此功效,切莫大意。別再被嚇住了,你是劍修,你在怕什麼!

想死是件容易的事。活著才是難事,好好活著更是難事!而你,還得替你父母多活些日子,無論何時,哪怕是偷生,也要活著!

除了報仇,練劍。我之前寫了一個“漢”字。

這是漢中,旁邊是漢江,你是漢人,又是堂堂七尺漢子,有能力就要做更多的事。

你蜀山開山劍祖是為了守護人間,不是為了證道長生。

你呢?”

老先生最後幾句話,好似梵音。

宋玉呆立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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