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打趣一番,正欲離去,回城裡吃晚飯。

一帶刀男子

“啪”,一聲。

將刀拍在宋玉金蘭兒身前茶桌之上。也沒理會二人,朝另一位迎面走來的男子喊:“來,這有兩個空位。”

宋玉仰頭皺眉:“這桌我包下了,你還是另尋空位的好。”

帶刀男子:“呵呵,椅子是用來坐人的,你空著還不讓人坐,我就坐這兒,你奈我何?”

宋玉朝攤主揮揮手,老大爺應聲而至。

宋玉:“大爺,這桌是我包下的可對?”

老人點頭。

宋玉指著帶刀男子,看著大爺:“今日這事,你看如何?”

大爺看向帶刀男子:“這位大俠,我另搭一桌可好?這桌這位公子已經包下了。”

帶刀男子拍拍桌上的刀:“老頭,我就喜歡這桌。”

大爺無奈搖頭,從懷裡摸出四文銅錢,遞給宋玉:“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我看您也喝得差不多了,這錢您拿著,算我請二位的。您看這事就這麼了了吧!我就這小攤,經不住折騰。對不住了啊!”

宋玉看著大爺,沉默半晌,才接過銅錢。

看著金蘭兒:“走吧,蘭兒。”

金蘭兒心中有氣:“哥,這人不講理。”

宋玉:“可咱們讀過書,得講理呀。大爺也把錢退了,咱們回城裡吃東西吧!”

兩人離開,沒走幾步。

帶刀之人對著坐著另一位男子扯著嗓子:“哈哈,看見了吧!拿劍的都是慫包。什麼劍客,劍修都是吹牛吹的。”

宋玉腳步一頓,金蘭兒被握著的手捏成拳,“哥,你就真的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宋玉仍是沒動。

金蘭兒掙脫牽著的手,轉身朝著那帶刀的男人大喊:“我哥是要成為劍仙的人,閉上你的臭嘴!”

帶刀男子一愣,譏笑道:“哈哈,就你哥這樣的?我看你不如找個新哥哥吧!來來來,叫我聲哥,我給你買糖吃,哈哈哈!”

金蘭兒滿臉通紅,已是眼中含淚。大喊:“你,混蛋!”

宋玉動了。

從未有過的憤怒,作為劍修,看見用刀的將一名劍客擊敗。他有氣,只是與己無關。周圍人對用劍之人的譏諷他也可以不在乎。可如今唯一的家人,自己的妹妹被人如此戲弄,再退,就真不配為人兄長了。

一身氣機毫無保留釋放而出。心湖中不再是翻湧沸騰,而是如有巨物砸下,濺起數道沖天水柱,水一落下,又是數道水柱升起,未有半分停歇之意。

青光大盛,籠罩全身。周身氣流湧動,手未動。立蜀至腰間自行彈出劍鞘,一道青光激射而出。

“噌”

宋玉身影一閃,消失原地。

半空中一把拿住立蜀,對著沿江的道路,看著呆若木雞的帶刀男子,平靜,緩緩道:“看好,這才是劍修”

立蜀青光閃耀,不再只是依附劍身之上,竟是脫離劍身,青光延伸數十丈遠,從地面上看,肉眼可見,一道兩指寬的光影由劍身發出,聚而不散。

宋玉舉劍平指,輕輕往下一揮。

“咔咔咔”

青光掃過,由近及遠,道路正中出現一條,長數十丈,筆直、二指寬劍痕。切口如同豆腐般,竟沒有裂紋,光滑平整。連地面的砂石也未濺起分毫。只有石頭被切割的聲音。

空中宋玉,身形微動,便出現在帶刀男子身前。

對著平放於桌面的刀。

立蜀劃過。

帶刀男子只覺眼前青光一晃。

“咔滋”

刀柄至刀尖,連刀帶鞘被從中一分為二。

帶刀男子顫抖著拿起兩半,看向桌面。

“啊!”

大叫一聲,往後一倒,將好,坐回茶椅上。雙目圓睜,眼神空洞無神似中邪般呆坐。同桌的另一男人已是蹲坐地上不敢抬頭,渾身顫慄。

桌面上除了被一分為二的刀,木桌安然無恙,彷彿刀原本就是如此被放在那裡。一切像從未發生一般。

還劍入鞘。青光隱沒。

宋玉輕輕牽過仍在震驚中的金蘭兒,:“蘭兒,這下,算出口氣了吧!”

金蘭兒伸出大拇指:“哥,太帥了!”

宋玉:“啊!哈哈,哈”

道路兩旁的路人,茶館、酒肆所有人,看著兩人,噤若寒蟬,目送兩人緩緩離開。

不是隻有地動山搖,排山倒海才能讓人害怕。有一種恐懼,是身旁之人上一瞬還與你談笑風生的路人,下一瞬竟是有毀天滅地之能的殺神。

宋玉是傾盡全力的一劍,在普通人看來這就是隨意一招。周圍那些在茶鋪、酒肆裡大放厥詞貶低劍修的人,紛紛往外走,不是因羞愧,而是怕宋玉這個殺神萬一折回,性命難保。

此時的宋玉與金蘭兒正漫步江邊往城裡走著。出了一口惡氣,兩人是神清氣爽。

走著走著,來到昨日“漢江學堂”附近。宋玉望著學堂方向,似乎在等著學堂的讀書聲傳來。

忽然,宋玉神色凝重。掃視一圈,指著遠處一江邊大石,大聲道:“蘭兒,到哪裡躲好別出來。”

金蘭兒還想問為什麼,一轉眼,宋玉已是青光閃爍,躍至學堂外一座屋簷之上。立蜀出鞘,如臨大敵。

一老者,身形佝僂,乾瘦如柴。灰色長衫,一手持筆,一手託硯,緩步從學堂的小路走出。

抬頭看著宋:“豎子休得猖狂!當街對平民百姓出手,老夫今日教教你理法。”

宋玉見著老人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心中大定。拱手:“老先生,您可知我出手的前因?再則我未傷一人,我妹妹受人辱,此氣不出,心難安!”

老者冷哼一聲,:“牙尖嘴利!”

“這是漢中城,那是漢江水,我們皆是漢人,今日老夫就教教你“漢”怎麼寫。

老者迎面,撥出一氣,呈淡藍色。一瞬,竟是升空擴散,隨即將宋玉籠罩其中,宋玉眼前一變,佝僂老者竟是迴光返照重回青年書生模樣,懸浮於一大江之上,這江,宋玉認得是漢江。

漢,三點水,加一個又。

老者空中虛劃,一筆點出,

藍光帶著一點墨跡對著宋玉飛出。看著毫無任何傷害可言。可宋玉卻是呆若木雞毫無反應。

在宋玉眼中,看到的哪裡是一點飛墨!竟是漢江之水掀起滔天巨浪迎面而來。

避無可避,橫劍一擋。

就見墨點點在劍身

“鐺”

宋玉從屋頂飛起,似被巨力當胸一拳,飛出數丈。

“砰”

砸向地面。

體內翻江倒海,宋玉是暗自叫苦。此前當街一劍耗費太多氣機。如今又遇強敵。靠著殘存的氣機算是堪堪擋下第一筆。

剛起身,第二筆已至,宋玉再次倒飛而出,此時,嘴角已有血跡。靠著蜀山劍訣剛轉化的點點氣機,再次擋下。

第三筆來了,心湖已見底,劍身青光暗淡,原本已經與心湖湖面近在咫尺的兩顆光球,如今湖水殆盡,又呈懸空之態。

迎面是巨浪,宋玉只剩下一身青衫,一把劍,體內油盡燈枯。擋不住也逃不了!

“來吧!”

迎著巨浪,一步跨出,舉劍前刺。如同蜀山上第一次練劍,以木劍刺松樹。

無他,這一招,他練習過萬次,最熟最穩的一劍。

“砰”

沒有奇蹟,宋玉如斷線的風箏飛出,連著立蜀也被彈飛。

“砰”

撞在藍色光罩上才止住,順勢滑落。

“咔,咔,咔”

宋玉清晰得聽見,手臂,腿,肋骨,斷裂的聲音。

“哇、哇”

又是幾口鮮血噴出。

癱倒在地,宋玉卻是咧嘴笑了。

決絕的一劍,一個將死之人,下一刻發現只是骨頭斷了,吐了幾口血。

“沒死,沒死,我還活著。”

書生見半死的宋玉還在咧嘴。

“又”這個字,兩筆,一氣呵成。

又,字一成,虛空竟是化作兩隻淡藍色大手。

有一種絕望叫命中註定。

瞬息間,由劫後餘生的驚魂未定,變成在劫難逃的心如死灰。

地上,宋玉仰面朝天,從未有過的倦意襲來。這些年,宋玉是日日練劍,夜夜盤坐以養劍代替睡覺,從未懈怠。

拋開天資,這樣勤勉的弟子才是一個宗門的中流砥柱。

他也不是沒試過突破自己,試過了,差點成了廢人一個。在道觀躺了一個月。

兩隻淡藍色手掌一把握住宋玉,將其立在地上。

被巨大的力量包裹著全身,往內擠壓。周身關節處發出“咔滋、咔滋”的悲鳴。氣血倒流,

同時,眼中的江水不再是巨浪滔天,而是往上升起,懸在星空下如銀河般掛在天空。漸漸,這條“銀河”對著宋玉往下墜落,速度越來越快,竟是擦出了火星。

宋玉滿臉通紅,雙眼凸起,眼、耳、口,鼻往外浸出血珠。

宋玉本能的伸長脖子,大口呼吸。看著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媽的,殺我不至於這麼大的陣勢吧!”

腦海裡,父親、母親、蜀山、涼州,黃河、太華山……。

過往的一幕幕飛速劃過,見過的人,發生過的事,如一幅幅畫卷,展開又合攏。眼皮越來越重,宋玉嘆息:“這次,我真的要死了吧!只是大仇未報,無顏去下面見爹孃啊!

可,爹、娘啊!其實我真的很努力了!真的!”

兩行清淚順著眼角垂落。

坦然赴死,是宋玉最後的選擇。既然做不了劍仙,離開這世間至少應是這樣,平靜、無愧、有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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