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漢中城，午後，就有人陸陸續續往望江邊靠。這種時候，就是沒有店鋪的遊街小商販、小貨郎最期待的時刻。
望江亭，一座江邊普通的六角涼亭。供沿江步行的人休息之用。六根立柱，柱間一長條石凳，四五人在其中看江觀景恰好。
當宋玉、金蘭兒趕來。亭子外就近的位置，人頭攢動。貨郎已搭好了臨時攤位，各式小吃、糖果、小物件置於桌面。就近，江岸邊的茶樓、酒肆更是把桌椅移至屋外，供客人更好的觀看今日的比鬥。
好不熱鬧。
宋玉忍不住感嘆：“蘭兒，若是我家鄉有人來唱戲，從搭戲臺開始，也就是這般景象。”
宋玉不喜好酒，領著金蘭兒找了幾家茶樓，座無虛席。四下望去，江邊近處的居民，紛紛拿出自己桌椅沿著江邊一字排開，一壺熱水，一隻茶壺，四個杯子，四把椅子，也開始攬客。
宋玉快步上前：“敢問茶水怎麼算？”
一位老大爺：“一個位置一文，送一盤瓜子。茶水隨便喝！”
宋玉拿出四文，：“大爺，這張桌子我包下。”
大爺欣然收下：“熱水沒了就叫我！”
眼看著已近申時，比鬥主角還未登場。急性子已經按耐不住，抱怨連連。
“媽的，不會是假訊息吧！”
“這譜也太大了，把咱們這麼多人晾著！”
連金蘭兒也忍不住問：“哥，你說這兩個門派不會不來了吧？”
宋玉本就抱著看戲的想法，隨意道：“不會，就算這兩個門派本原本沒打算來真的，如今這麼多人到了，城裡是人盡皆知，誰不來誰就露怯，這臉還哪兒放？”
說完不多時，人群裡嘈雜聲戛然而止。
八頂紅色八抬大轎停下，一眾紅衣長衫男子後背斜掛大環刀，左右兩撥小跑著將人群分。
大喝：“長眼的速速讓開，霸刀門掌門親自！”
領頭的轎裡走出一體壯如山的彪形大漢，毛髮旺盛異於常人，手裡提著九環大刀。臉頰上還有一十字型傷口，看著著實猙獰狠戾。
大漢環視一週，點點頭。似是很滿意今日多的觀眾。
仰首闊步，沿著被霸道門弟子隔開的路，走向望江亭，面朝江水，站立亭中以背示人。
主角一到，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這人叫雷虎，江湖綽號雷老虎，兇殘至極，傳聞漢江附近兩百里無敵手。”
有人問：“啊！如此了得，那聖劍門掌門還來？”
有人回話：“聖劍門掌門叫李峰，江湖綽號李如風，算是新近崛起的高手，除了這雷老虎還未比試過，挑戰其他門派均是得勝而歸。”
有人：“吹牛誰不會，遠的不說，就蜀地的青城、峨眉、蜀山他咋不敢去挑戰！”
被邊上人打斷：“噓！小點聲，你說的那些都不是凡人，誰敢去啊！你看那霸刀門的，一個個凶神惡煞的，能對付你我這樣的就行了。”
有人感嘆：“一代新人換舊人，自古刀劍不相融！”
宋玉聽著閒話正津津有味。隔壁茶桌一人看著宋玉：“小子，看你也是用劍的，不去找那個雷老虎比比，萬一勝個一招半式，你小子就發達了！”
宋玉笑著：“哎，我這劍就唬人的。我這身板你覺得扛得住那大漢一刀？”
引得周圍一眾鬨笑。
金蘭兒一聽，不悅。“哥，你怎麼這麼說？”
宋玉湊近，輕聲：“我們是來看戲的，喝喝茶，吹吹風，開心就好。大家都閒扯，胡說而已。”
又是半個時辰，百無聊賴的人們，四處張望，希望能早些看到傳聞中的劍客。
就在人們紛紛望著道路盡頭的時候，江對岸三隻小舟對著望江亭駛來。當中的一小舟，船頭立著一白衣男子，一手輕扶腰間劍柄。三舟臨近，左右兩舟分別伸出兩隻竹梯。
“砰砰”
剛好架在望江亭外廊縫隙中，左右兩舟中走出四位聖劍門弟子一步跨出，沿竹梯登上望江亭，左右分列。
大喝：“恭迎掌門”
白衣男子，腳夾一踩舟頭，躍起，沿竹梯奔跑，跑至末端，騰空躍起，空中轉體，穩穩落入亭中。
“好！”
“好”
四周民眾一陣鼓掌叫好！
宋玉看著一陣腹誹“哎，差點意思！應該是一葉扁舟，孤身一人，之後凌空虛度，輕輕落在亭子塔尖，迎風而立。”
李如風抱拳：“抱歉，讓雷掌門等候多時。”
雷老虎：“時侯不早了，咱們談不上交情，手底下見真章吧！這亭子太小，我在外邊等你。”
說完，提著九環刀大步流星，走到亭子前的空地。
李如風也緊隨其後，腰間軟劍出鞘，箭步後一劍直刺，“看招，銀蛇出洞。”銀色軟劍陽光下劍尖飄忽不定。
“鐺”
雷老虎輕輕一笑，橫刀，以九環刀寬大的刀面擋下。心想：就這？
李如風嘴角一揚，手腕一斜，使劍尖並未豎直撞向刀面，而是傾斜。刀劍一觸，軟劍劍尖竟是沿著刀面經刀背，劍身彎曲，直直點向雷老虎面頰。
雷老虎大驚，刀身往上揚起，同時爆退。
“吱啦”
胸前衣襟被點開一道口子。未傷及皮肉。
吃了小虧的雷老虎，怒目圓睜，大喝一聲：“好，再來。看我一招力劈華山”。
縱身躍起，雙手舉刀，九環刀帶著風聲呼嘯而至。李如風不敢硬接，往一旁閃躲。雷老虎一刀劈下，雙腿剛一落地毫無停頓，又是大喝：“橫掃千軍”。李如風只能往後閃躲。一時間形勢逆轉，雷老虎越打越順，李如風只能閃避為主，幾次側身反擊，軟劍與九環刀一碰，頓時從手臂傳來一股巨力，差點脫手。
兩人並非修行者，練的就是筋骨皮，靠著呼吸間一口氣撐著。刀善攻，一旦形成追擊大開大合之勢，被打之人會感到毫無可乘之機，甚至會覺得一刀比一刀更重。只能躲。
觀戰的人群期待的刀劍爭鋒，你來我往，變成了一追一躲。
殊不知，李如風不是不想反擊，只是雷老虎這種老江湖經驗極為豐富，第一次吃虧就知曉，李如風的劍詭異，不能與之近身纏鬥，刻意拉開身位，以攻代守。
可如此做的代價也是巨大，雷老虎消耗極大，心中很明白必須在力竭之前拿下。
李如風雖是閃躲為主，也非易事。九環刀加上雷老虎異乎常人的體格，快、重。他只要被擊中一次，就算是擋下也會被震得失去戰力。他只能等、拖。待雷老虎出刀變慢，近身，讓其無法掄圓胳膊發力出手。
果不如然，隨時間往後，雷老虎刀慢了，李如風腳也慢了。
忍耐多時的李如風見時機已到，躲開一刀，欺身往前。雷老虎刀已出，只能後撤。一旦近身，劍就比刀快，雷老虎吃過虧，不敢硬擋，抽刀以撩、撥為主。
雙手交手數十招。雷老虎竟是大步後跳，轉身往後跑，九環刀也沒提起，而是被拖在地上，一跑，刀尖與地面磨出點點火星，吱吱作響。
李如風被壓著打了許久，怎會讓他就這麼跑了。箭步上前，一劍直刺後心。
剛出手，雷老虎忽然頓住，一步跨出反向蹬地，一手提刀，腰身橫空，向後旋轉，拖地的九環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由後至前，重重劈下。
“拖刀計”
千鈞一髮，李如風收劍已是不及，強行側身只求能避過要害，軟劍由側面拍向刀側面，軟劍竟能如長鞭般，將刀纏繞數圈，力求能擋下這一擊。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以往，李如風的軟劍往往能在最危機時分，纏繞住對方兵器。擋下致命一擊。讓對方抽不出武器。
李如風腰間有一短劍，平日以腰帶示人。李如風就是靠著這短劍逆轉敗局，屢試不爽。
見已經纏繞住雷老虎的刀，李如風抽出腰間短劍，再次刺出。
電光火石間。
“噗呲”
一陣劇痛，李如風左臂被九環刀齊齊一刀斬斷。
“呼哧”
雷老虎也被短劍刺入胸前，只因李如風被斬斷手臂，劇痛，發不上力並未致命。
李如風瞪大雙眼：“怎麼可能，你的刀怎麼可能？”。話沒說完，兩眼一黑，昏倒在地。
雷老虎忍著胸前劇痛，對著昏死過去的李如風：“差點又著了道。九環刀這九環，出刀必響，就是告訴你我用刀光明磊落。你太陰了！”
至此，大戲落幕。一人殘疾，一人重傷。霸道門勝了，因為雷老虎是站著離開，而李如風是被抬走。
最後一擊，宋玉看得真切。軟劍沒纏住九環刀，只因那刀背上的九環，圓形，纏不住。若是纏住，李如風最多重傷，可雷老虎必死。
人群散去，喝茶、飲酒的人們倒沒離開。仍是意猶未盡的談論著方才的比鬥。
起初，雙方大喊招式時，宋玉幾乎要將口中茶水噴出。他一直以為說一句出一劍，再互相譏諷幾句，又出一刀的打鬥只會出現在小說裡。沒曾想，今日就見著了，還是兩掌門。要不是周圍人太多，估計他早就帶著金蘭兒離開。
只有戲臺才有“看招”“吃我一劍”的提示之言。招式的名字也只會出現在劍譜上，取名是為了區別，方便閱讀記憶。誰會在動手時大喊。
只有最後這一刀一劍，宋玉才提起精神。其中算計、應對，才體現出兩位小有名氣的江湖掌門該有的水準。也不枉坐到現在。
宋玉：“蘭兒，好看嗎？”
金蘭兒點頭，“比戲臺上厲害多了。”
宋玉：“到蜀山你還想學劍嗎？”
金蘭兒認真點頭。
宋玉：“你看啊，就今日所見，刀不比劍厲害？”
金蘭兒：“不知道，可我看過你練劍，不是這樣的。”
宋玉戲謔點頭，：“哈哈，逗你玩的，別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