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隱沒後再無聲響。
宋玉仍在回想著這個蒼老的聲音，“黃河的一劍？”
睜開眼，雙目赤紅已然消退。看向安安靜靜，橫著的“立蜀”。自言：“那日的一劍，就只有你我知道，還多是你的功勞，方才是你說話了？”
不遠處金蘭兒見著宋玉睜眼，已是滿眼含淚，聲帶哭腔：“哥，哥”
宋玉尋聲看去，見著金蘭兒與王平安一起。剛想開口，竟是發不出聲。一提氣，五臟六腑撕裂般劇痛。
“嘶”
兩人走近，王全安：“還能動嗎？”
宋玉是苦笑著搖頭。
王全安蹲下，“哎，我來看看吧！”
一番診脈，皺眉“你這次算是撿回條命。一身氣血虧空大半，筋絡只能慢慢溫養，所幸沒傷及根本。”
王全安伸手在自己內襯裡掏了半天，終究是摸出一顆藥丸，黑不溜就一坨。
宋玉看著，“觀主，不會要我吃了它吧！”
王全安：“少見識，這可不是那些江湖術士賣的大力丸，這是陳摶老祖留下的丹方：真元丹。你現在這半死不活樣子正好。現在能煉製的不多了。要不是你已經教過課算是我觀中請的先生，我還真捨不得呢。”
宋玉剛想抬手接過，一動，又是一陣齜牙。痛，鑽心的痛。
王全安看得直搖頭，轉手遞給金蘭兒：“你來餵你哥吧！”
小姑娘這才收起眼淚，將藥丸輕輕放進宋玉嘴裡。
藥丸看著賣相不佳，入口卻是一股幽香，唇齒一觸即可化為一股股極為精純的靈氣。帶著一絲清涼，緩緩四散開來。
宋玉一時瞪大雙眼有些沉迷其中。
“喂，幹啥？品茶呢？運功啊！”王全安有些頭疼。他哪裡知道，宋玉看著來自名門大派，可受如此內傷還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吃丹藥療傷。
屏氣凝神，有藥力裹著，一身氣機雖是來自蜀山劍訣但變得溫潤許多。幾近乾涸的心湖，如久旱逢甘霖一陣雀躍。被一番戰鬥損傷的堤壩絲絲裂紋也在緩緩修復，而戰鬥的雙方，兩顆懸浮的光球居然也似乎在吸收著海量的氣機。只是，每進入一縷，原本的顏色就淡了一分。
“啊！”
不是痛，是宋玉控制不住全身的一種酥麻之感。
太華山也不愧為道門洞天福地之一。在此地修行，著實能有事半功倍的成效。僅僅半個時辰，宋玉煞白的臉色開始紅潤起來。頭頂處似有蒸汽升騰，漸漸擴充套件至全身。一時間，近處的空氣也慢慢靠向宋玉靠攏。不是掠奪，自身成就氣旋，大山中豐富的元氣自然靠攏，再由自身功法化為己用。
這才是功法真正該執行的軌跡。一吐一納，循序漸進。而不是此前走火入魔般，先是如土匪強盜鯨吞入體，再直直往外發散，雜亂無章。看似排面十足，實則能被自己轉化利用的氣機少之又少。空有其表。反而會增加自己負擔，得不償失。所謂貪多嚼不爛。
見著丹藥已起作用，宋玉也歸於正常。王全安才開口：“你哥無礙了。剩下的只是時間。”
金蘭兒似懂非懂點點頭。
王全安：“說完你哥，你回到觀中也要吃些滋補的丹藥。你哥傷的是體內，肉身無事，你是身體弱。”
金蘭兒點頭：“我以前看過大夫，也是這麼說還開了個方子。好在，我哥很好，時常煎藥給我吃。”
一頓接著道：“觀主，您會卜卦、懂醫術。這麼厲害！你給我哥哥算算他能當上劍仙嗎？”
王全安：“哈哈哈，小姑娘你比你哥會聊天。不過，這卜算可不是隨口一說，也不能見人就起卦。有些可算，有些不可算，總之就是規矩頗多。至於你哥哥能不能成，你相信他，就夠了！”
金蘭兒：“觀主，您是每日都來這裡嗎？”
王全安點頭：“也不一定是這個峰，太華山山峰很多，有些地方一般人去不了。不過這朝陽峰我最喜歡。”
金蘭兒：“啊，那您不會看膩了嗎？”
王全安：“每天的風景都不一樣啊，為何會膩？”
金蘭兒：“就只看風景？”
王全安點頭，“當然啊，到這太華山山巔不看風景，來幹嘛？”
金蘭兒：“可我總覺得，我哥這一路上常常出神，不想再看景的樣子。”
王全安這才明白小姑娘為何會有此問：“你哥？我在山下就和你哥說過，整天好琢磨，不爽利。這千里迢迢跑來太華山就兩種人，要麼賞景、要麼是修道的。登個山，那來那麼多感悟。再說前人所說未必就對，可信但卻不能全信。真正超凡入聖的大能，誰會寫那麼多東西。道門老祖，就留下幾百個字，騎牛西去。陳摶老祖更是一睡不起。儒家聖人孔夫子，周遊列國，哪來閒工夫留下什麼心得感悟。前人所得終是外物，堅持本心方得始終。”
金蘭兒：“觀主，你話好多，我聽不懂啊！”
王平安：“哈哈哈，有人只會聽懂的，不是說給你聽的。”
王全安似乎興致頗好：“小姑娘，你哥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我們也聊了不少了，趁太陽還未落下，我帶你去看看其他地方吧！”
金蘭兒聽完有些心動，望向仍然盤坐中的宋玉：“我哥他一個人在這裡不會出事吧！”
王全安略做思考，：“這個也好辦。”
王全安來到宋玉跟前。並指虛空虛點數下，口中唸唸有詞。金蘭兒其他的不懂最後只聽見一個“隱”字。
再看向宋玉所處的地方，在金蘭兒的視線中消失了！
金蘭兒大驚，瞪大雙眼：“觀主，哥不見了！”
王平安微笑：“一些小陣法，普通人看不見你哥，修行人中能看見的一般也不會理睬。同道中人隨意破人陣法是大忌！就算真有人破陣，我自會知曉。”
一隻手牽著金蘭兒，兩人繼續遊覽著太華山。
療傷中的宋玉，並非對外切一無所知。相反，周圍的一切反而更加清晰，王全安與金蘭兒的聊天，他全然知曉。尤其是最後王全安的話，他也很清楚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此番突發奇想的破鏡，差點氣機暴體而出。就是自己想得太多且偏激所致。原本來這太華山是因不能去長安，到太華山就是準備帶著金蘭兒來看景的。
人教人百次不會，事教人一次就行！
吃了虧，宋玉現在只有一個念頭：“療傷，以及“立蜀”所說的怎麼將體內兩股不是自己的氣機化為己用。”
真元丹也不愧為觀主才拿的出手的丹藥。藥力持久綿長，藥性溫和。隨著蜀山劍訣快慢，消耗也跟著與之匹配。體內氣機每補充一分，就有一分藥力在修補經絡。
宋玉不知，如今會煉丹的幾乎都在南方的龍虎山，開山鼻祖張天師丹道大成後，龍虎山便成了煉丹聖地。如今的掌教也姓張，被拜為太子老師後，龍虎山已經是道門乃至修行界的魁首。
如今想去龍虎山求一枚真元丹，以宋玉的身份絕無可能。
這一次調息，一下就是一下午，臨近亥時，宋玉才停止療傷。一是基本上漏洞算是填了個七七八八，而想恢復原本的氣機也不是一時之事，只要不動手以宋玉的速度估計最多月餘就能恢復如初。
二是，身體的疼痛只有些許酸楚，基本的行走坐臥都不成問題。行動力算是恢復了。
抬頭，滿天繁星。第一次覺得自己離這星辰如此之近。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夜晚的風比白天急了許多，一身青袍被吹得呼呼直響。皓月當空，宋玉情不自禁張開雙臂。
幽幽月光，點點星辰，呼呼的風聲，漆黑深邃的山谷。屹立百年的松樹。盤踞千年的岩石。蜿蜒的石階，以及時不時零零散散來此夜爬太華山的遊人。
“噌”
立蜀出鞘，這次宋玉沒有按照固定的招式，也沒有要求做到前後一致，什麼也沒想，如同田間地頭農閒時路邊隨意撿起一截枯枝的小孩，變叫邊比劃“哼哼哈哈”。宋玉就只是單純想舞動手中的劍。僅僅靠著身體，隨意揮動。
沒了蜀山劍訣，“立蜀”也沒了青光，就只是一把鋒利的劍。
點、刺、劈、掃、帶、抽、截、抹、撩、擊、掛、託、攔
原本就在蜀山練習五招的宋玉，隨心所欲，無意間基礎技式十三式，一一使出。只是他叫不出名字。
王平安揹著已經在後背熟睡的金蘭兒，返回朝陽峰，遠遠瞧見獨自舞劍的宋玉，也沒去打擾。
直至天邊出現一抹霞光。
宋玉收劍入鞘卻沒有一絲疲憊。看著立蜀：“我懂了！”
這一夜，宋玉從未有過的舒心。沒有理由，只想揮動手中的劍，劍就是劍，可以陪你出生入死亦可以陪你翩翩起舞，在人不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