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孟婆(47)
他問,這次為什麼不救他了。
以前的幾次,原來他真的記得。
“對我失望了?”
覺得他值得被救了?
“五歲那年,你把快要在河裡溺死的我救上岸。”
這是他對她的初始記憶。
在他瀕臨窒息的最後一刻。
“十五歲,皇伯父要殺我滅口,你不知用了什麼法術,叫他們唯你是從。”
第二次,在他快被抽乾血的時候。
她來得很及時。
“二十五歲,你又替我擋了一刀。”
在他誤把別人當作她的時候。
那時真的太蠢了,竟然把皮囊看作唯一的標準。
除了她,有誰還會捨命救他?
“三次,你救了我三次。”
“所以,我自以為是地認為,或許你是我的守護神之類的。”
不是。
她不是。
就是因為她一開始的多管閒事,才會造就他後來多舛的命運。
“你找的那個人,所以是我?”
榮恩公主和她前兩次的容貌一樣。
“是。”
他以為她是知道的。
都那麼明顯了,她怎麼都沒想到是自已呢。
“你不知道?”
越娘搖頭。
他那架勢,好像是在找自已的真命天女。
她何曾會把自已代入過去。
兩人之間差的不是歲數問題。
她足以當他的祖宗。
“你找我做什麼?”
為了找她,竟害了榮恩公主。
還執著了這麼久。
如今為了拆穿她的本相,還推波助瀾地弄出了這樣的悲劇。
“不好說。”
李燚又將兩隻杯子注滿。
好玩似的,一直襬弄著它們。
“小的時候,我只是想再見到你。”
酒溢位來了,也不去管。
拿起來就喝掉。
“再長大些,大概十來歲的時候,我知道你應該不是凡人。”
所以,不是他想見就能見到的。
“於是,我想找到你。”
又過了很久,他長大了,還做了南國的皇帝。
他長成了男人。
“十年前,我大概是想和你在一起。”
這個在一起,不是狹隘的夫妻之間的那種。
就是字面意思。
“像家人那樣,也可以是朋友……”
娶榮恩公主確實是不得已。
兩國之間身份懸殊,這是唯一能與她在一起的方法。
越娘靜靜地聽著,她好像明白了。
“那你知道我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麼嗎?”
“不是說了嗎,以前覺得你是為了保護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現在嘛,就不確定了。”
李燚在今晚,逐漸明晰了一個真相。
她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
他沒有自已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難不成,你也是來殺我的?”
開個玩笑。
不救他,或許就是要殺他?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
越娘站了起來,向他走去。
離得近了,才看到桌上又被他倒了好幾杯的酒。
隨意拿起了一杯。
沒有喝,而是向他舉起。
“你以後,會變壞嗎?”
突然,南轅北轍地丟擲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李燚被問得一時語塞。
想了想,實話實說。
“我也無法保證。”
“你剛不是也說了,我草芥人命,冷清冷血,這是保不齊的事……”
“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不做壞事。”
她打斷他的自暴自棄,“至少不要危害別人,至少問心無愧。”
“憑什麼?”
他問得這三個字,換個人說都會有挑釁的意味兒。
但他卻是好奇。
發自內心地問,憑什麼。
“憑我救過你三次?”
她也學著他,歪了歪頭,做思考狀。
“這個理由,還算充分。”
他點點頭,“行,我答應你,不做壞事。”
越娘心滿意足,這便夠了。
“好,那我也敬你一杯。”
酒杯向他手邊靠了靠,碰上他手中的杯子。
“李燚,生辰快樂。”
話落,一飲而盡。
“嗯,快樂。”
他輕輕在嘴邊滾動出幾個字。
今日,他不再是孤家寡人。
有人,願意祝他快樂。
兩人就這麼你一杯,我一杯地幹著。
不知過了多久,都沉沉地睡了過去。
越娘看時候差不多了,便輕手輕腳地從趴著的桌子上起身。
看著睡熟了的李燚,會心一笑。
這小子,這回總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答應她了的,一定要做到啊。
從高臺下來。
向殿外走去。
一步一步,與黑暗融為一體,直到不見蹤影。
她的身後,有一人在睡夢中,流下了一行熱淚。
名為不捨別離淚。
混混沌沌的,越娘在與這具身體剝離的一瞬間。
又被吸入了另一重類似夢境的地方。
這一次,不是人間,不是神界,也不是她熟悉的冥界。
好像煉獄。
周圍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烈焰火堆。
溫度升騰得極快。
四處逃竄著修為低下的生靈。
“熠淵,收手吧。”
聲音來源於高空之上。
越娘努力望過去,又是那個白衣神女。
“如今,因你之過,造成四海八荒的生靈塗炭。”
“你,還配為神君嗎?”
她口中的“熠淵”,越娘沒有見到。
周圍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火,除了紅黃火光,什麼也看不到。
“神君?”
另一道聲音傳來,是個男聲。
聲色是好聽的,可惜被他的恨意沁滿。
蘊含著滔天的不甘和憤怒。
“神君如何,神就不能有七情六慾,神就要失去至親所愛嗎?”
或許是看到了神女不為所動的樣子,更被激怒了些。
“若是神都若你這般,還有什麼意思!”
“無情無慾,自私冷漠,藐視凡塵。”
“你又算什麼神!”
神女眼看著,這漫天大火就要燒向人間。
若再不阻止他,人間就會變成焚屍場了。
妖怪神邪還有自保的能力,凡人就難脫這無妄之災了。
不理會對面的叫囂,她使出本體之源的力量,將火引向了自已。
“沒用的,這火是以吾骨為引。吾不滅,這火就將生生不息。”
神女滅火的意圖很明顯,他卻不以為懼。
今日,他偏要拉這四海八荒的一切與他陪葬。
燒掉一切,推倒再來。
固有的舊秩序太絕情,那便統統燒了吧。
可是,這火還真被神女偏轉了方向。
源源不斷的骨火向神女湧去。
“你在做什麼!”
他感受到自已的軀體逐漸被一寸寸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