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軍鼓。

起鬨聲,馬蹄聲。

等等,怎麼會有這麼響的馬蹄聲?

時越身上穿著鮮紅嫁衣,頭上還沒來得及打扮。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在後,只是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固定住兩邊的碎髮。

掀開帳子,獨屬於關外的朔風颳來,吹動無有拘束的長髮。

“將軍,您怎麼出來了?”

老常指揮著各位兄弟搬東西,果然是一群粗人,做這婚禮上的細活兒就是不行。

他若不仔細盯著,都得給他磕壞了。

一旁忙碌著計程車兵們看見他們的將軍出來,一時還有點兒不知往哪兒看。

將軍平日雷厲風行,也不做尋常女兒的打扮。

沒想到,也有一朝會做別人的嫁娘。

這新娘子的裝扮也十分亮眼。

只是,新郎官還沒見到呢,他們看見了是不是會不太好?

所以,是你瞅我我瞅你,看天看地,就是不好意思看她。

“老常,今日值守的兄弟安排了嗎?”

今日軍中混亂,以防有人進犯,還是要加緊監察。

老常點頭,“都安排好了,將軍您就放心吧。”

放不下心。

耳邊的聲音不假,她天生聽覺靈敏,能聽到一般人聽不到的距離的聲音。

沒有轉身回去繼續裝扮,抬腳就往外走去。

她要親眼看了再說。

“哎?將軍!還沒……”

後頭的婦人叫也叫不住,只能面面相覷。

時將軍還真與尋常女子不一般。

時越還沒走出營地大門,就與才從外面騎馬歸來的高廷相遇。

高廷老遠就看到她一襲紅衣,與周邊的荒蕪格格不入,扎眼極了。

利落地翻身下馬,快步走至跟前。

“時越。”

他在來得路上,發現了不對,趕緊來與她匯合。

“你怎麼出來了?”

營地出事了嗎。

“高廷!”

她也叫住來人。

“我剛才聽見這附近有明顯的軍馬調動之聲,出來看看情況。”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異常?”

果然,不是他多心。

“我剛從周山下來,遠處灰土漫天,定是有兵馬出動,”他緊皺眉頭,無奈說出心裡的猜想,“時越,烏耆恐怕要在今日動手了。”

“來人。”

一絲猶豫都沒有耽擱,叫了人就往後走。

“傳令各軍,立即停下手頭的活計,收拾整齊,一刻後到門口集合點兵!”

迎戰。

她與高廷邊走邊說。

今日偷襲來得蹊蹺,偏挑這個日子,究竟是有備而來還是趁虛而入?

“等戰後,咱們要清理清理這大帳裡的小鬼了。”

把頭上的釵子拔了下來,秀髮散落。

拿起旁邊備用的紅綢布,就要將頭髮束起。

這是高廷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柔美秀麗的樣子,和平日裡完全不同。

沒有披甲護身,她也是刀槍皆可入的肉體凡胎。

沒有頭盔高髻的襯托,她沒有往日那麼高大。相比營地裡人高馬大的男人們,她的女性形象也可以清晰可辨。

沒有武器傍身,智慧力量勇氣都還沒有展現。

她今日,本來只是要做一個幸福美麗的新娘子就好的。

“帳裡不乾淨,挑你大喜的日子上趕著來送死。”

他移開留在她身上的沉沉目光,雲淡風輕地放出狠話。

“那就叫他們,有命來無命回吧。”

來不及重換裡衣,就著這身嫁衣披上了鎧甲。

紅色內襯,為枕戈待旦的肅殺平添幾分詭異的濃豔。

“好,就拿他們的血給我做彩頭。”

拿上槍戩,兩人齊身走出帳篷,卻在門口見到了同樣一身紅的元生。

比起她的混搭,元生已經穿戴整齊。

金冠玉面,碧玉瓔珞,紅服黑靴,端得是一個春風得意喜新婚。

他沒有開口,只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與她們對望。

神情平靜,沒有疑惑,也沒有驚恐。

“元生,烏耆異動,全軍整齊待發,我,我去去就回……”

你,等我。

不知為何,這幾個字怎麼也吐不出來。

“好。”

她聽見他說話。

“我等你回來。”

他依然那麼善解人意,替她補完了後半句話。

不再耽擱和糾結,與他最後深深對視了一眼,向大軍走去。

沒走幾步,終究還是沒忍住。

朝他快步跑去,從懷裡掏出一把彎刀。

“元生,你拿著。這是我父親在世時留給我的,它護我這麼多年,早已不分彼此。”

“我現在把它託付給你,希望元生妥善收留。等我回來,再親自遞於我手,好嗎?”

元生低頭看著那把刀,精緻古樸,未出鞘就已然鋒芒乍現。

接過來,對上她赤誠得沒有一點雜質的目光,重重點了點頭。

“好。”

“元生等將軍乘勝歸來。”

沒再回頭,時越毅然決然走出去。

點兵整隊,迎戰烏耆。

烏耆與大商交惡已久,兩國之間在領土、人口甚至是歷史淵源上,都存在嚴重的矛盾。

一百年前,大商曾是中原霸主,而烏耆則隸屬於大商,並向其年年朝貢。

然朝代更替,趁大商內亂,烏耆一舉攻下大商的大半城池,直逼京城皇權寶座。

勢頭之猛,速度之快,令大商舉國震驚。事實上,更叫人意外的是他們的毫無招架之力。

泱泱大商國,被他的附屬小國打得七零八落,元氣大傷。

這不僅在於大商近百年內的自尊自大和停步不前,也在於烏耆見縫插針式的學習能力。

或許是地小人多的緣故,他們天然具有很強的爭奪欲。

資源稀缺,那就去搶。

國力衰弱,那就去學。

極盡伏低做小之能事,卻“舔”到最後應有盡有。

且極善於見機行事。

看臉色的能力來源於開國幾百年來的祖傳技能。若見你強大,自是無有不應,無有不尊敬。

若等你一朝“打盹兒”,他們就會最快地暴露出本性。

啃你的肉吸你的血都不夠,還要把你抽筋拔髓,榨乾榨淨。

毫不念及曾經主子國對他們的照拂,說翻臉就翻臉,陰險無恥至極。

大商也是十幾年才逐漸恢復了元氣。

但當年祖輩父輩刻在骨血裡的國仇家恨卻永遠都無法洗刷乾淨了。

烏耆侵商,活埋、砍殺的男人們不計其數,玷汙的女人更是比比皆是。

往前追溯二十年,繞在大商頭頂上的,還都是滔天的仇恨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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