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臺基,飾金漆,雖是皇宮的一處角門,想要推開,也需三五個人同時發力才行。

門軸轉動,門扇半開,“吱嘎嘎”的聲音劃破肅穆,偌大的皇城如同一隻上古神獸,不情不願地緩緩睜開了碩大的眼睛。

沈隱邊走邊說:“這裡是左翼門,距離接見外邦使臣和設宴款待官員的地方最近。如果我猜得不錯,皇上應該是在紫宸殿召見咱們。”

紀長樂平素裡算是膽子大的,可不知何故,自打她見到了皇宮,心裡就一直忐忑,方才剛邁進大門,頭就開始隱隱作痛。

紀念懷一聲嗟嘆:“長樂,你又頭疼?”

“沒事,”紀長樂吞下了一丸止痛的良藥:“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自已不適合待在京城。”

紀長樂之前每一次進宮,都是以盛流芳的身份。她在這座富貴的牢籠中看到過宮婢、太監的小心翼翼,看到過公主、貴女的囂張跋扈,看到過姑母賢妃的寂寞無助,也看到過九五至尊的冷漠薄情。

沈隱和藥仙仙都知道紀長樂的過往,於是一左一右陪著。

沈隱在心裡打定主意:一定要竭盡所能,不讓盛流芳的悲劇,在紀長樂身上發生。

藥仙仙則安慰:“長樂別怕,不適合京城也無妨,等到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們儘快回雲頂山去。”

唯有紀念懷隱隱擔憂:長樂帶著封穴的銀針重新活過,究竟能不能避免重蹈覆轍?

紫禁之巔,龍旗飄揚,富麗堂皇的華美宮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雕樑畫棟,祥雲瑞鶴,瓊樓玉宇間流光溢彩,讓人覺得目不暇接。

一身明黃的君之棟,雖是隨意地坐在龍椅上,仍舊散發出威嚴的帝王之氣。

朔州一行按照指引大行拜禮,紀念懷本就腿腳不好,幾番折騰下,關節不受控制地發出了幾下“咯吱”響聲。

紀長樂連忙攙扶,小聲道:“舅父慢著些。”

雖都是細微的聲音,但在空曠沉寂的紫宸殿中,聽得卻是異常清楚。

沈隱又行了一次拜禮:“皇上恕罪。”

藥仙仙不明所以:“膝蓋痛和小小聲也是罪?”

沈隱只能作答:“殿上參拜,非問不得言。”

好在君之棟並沒有生氣:“不知者無罪。朔州各人有功於寶月,今日免除一切大禮。姜紹禮,賜座。”

見藥仙仙目光遊移,沈隱忙給她使眼色,又做出“垂目”的口型。

藥仙仙只好硬壓著翻白眼的衝動,默默低下了頭。

沈隱再看紀長樂,發現她是規規矩矩地坐著,沒有四處亂瞟,這才放了心。

有個小公公尖著嗓子宣讀了聖旨,長長的幾段,大意無非是治疫有功,朕心甚慰;再就是賞賜匾額,連同一些金銀布帛。

藥仙仙聽著那語調只想發笑,被藥揚瞪了好幾眼才將將壓住。紀念懷也在時時盯著紀長樂,生怕這丫頭調皮,在御前失了禮儀。

接旨,接匾,領賞……

紀長樂始終繃著一張臉,熟練的動作恰到好處,只是不帶任何情緒,機械地如同木頭人偶。

君之棟開口:“凼州新豐郡疫患去除,紀氏醫館的新制良方功不可沒;雲上藥谷運送了大批藥材,亦為朝廷解決了燃眉之急。此次傳喚列位到京,一是朕想見見神通廣大的江湖兒女,二是覺得該用些特殊的賞賜,獎勵特殊的功績。你們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紀念懷出言道:“鄉野度日,平平無奇,行醫救人,自是本分。紀氏醫館已得厚賞,別無所求。”

藥揚也跟著說了兩句:“藥蟲藥草本就是雲頂山的恩賜,我們父女不敢居功。”

“老爹,”藥仙仙有點埋怨,“我可是有所求的。”

“機會難得,”紀長樂也若有所思,“我也想要點東西。”

“你們倆能不能省點心?”紀念懷有些著急,他壓低了聲音,“宮裡的東西,咱們用不著。”

藥揚也只盼早點結束這一套繁瑣的程式,他使勁往後拽了拽藥仙仙的袖子:“皇上一說你就要?忒沒規矩!其他的時候都依你,這回聽老爹一次行不行?”

君之棟繃不住笑:“朕的話既已出口,自然是作數的。紀長樂和藥仙仙上前,朕許你們暢所欲言。”

“民女平日裡散漫無拘,可這趟進京,跪下磕頭的次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藥仙仙只嫌麻煩,“就向皇上求個恩典吧,饒了我們的腰腿。”

“仙仙吶,我們是民,焉能見官不跪?”藥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皇上,請恕草民教女無方,仙仙她是胡說的,絕非心存不敬。”

“準。”君之棟允了,“紀氏醫館連同雲上藥谷,非見駕不跪。男子見王室揖手,見官員拱手,女子就一併行福身禮。怎麼樣,腰腿不會委覺得屈了吧。”

想到自已這輩子再見皇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項特權幾乎等於見官不跪,藥仙仙很滿意:“多謝皇上。”

“你呢?紀小醫士?”君之棟饒有興味。

紀長樂便回:“許多醫典民間無緣得見,民女想進宮裡的藏書閣,看看那些獨一無二的孤本。”

“長樂,外頭的醫冊不夠你看?”紀念懷出言打斷。

“您的藏書我老早就看完了,外頭的醫典也不全,”紀長樂做出了不要聽的神情,轉而向君之棟道,“民女不光想看,還想抄寫幾冊帶走。”

“準。”

聽得君之棟應允,公公齊申甫連忙讓人取來一塊方形銅製令牌。

君之棟告訴紀長樂:“收好這塊牌子,憑它可以自由出入藏書閣。只不過,朕只能讓你用上三天,到期要歸還。”

紀長樂很開心:“三天足夠了,謝謝皇上。”

君之棟最後問向了沉默許久的沈隱:“你可有想要的賞賜?”

沈隱還未及答話,君之棟又開口道:“沈隱麼,這個隱字取得好。‘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依朕看,你這樣的俠士,入仕為官亦是正道。”

“草民閒遊慣了,怕是受不起官服加身。”沈隱推辭,“難得皇上金口玉言,恩准草民討賞,我倒真有好奇的東西,想借此機會開開眼界。”

沈隱又強調了皇帝親口允諾,為的是不給反悔機會。君之棟自然明白:“說來聽聽。”

沈隱字字清晰:“軍機處錄事簿冊,連同出入關留存的加印文牒。”

君之棟一時沉默,身邊的齊申甫公公見狀解圍:“這歷年來的錄事簿冊和通關文牒嘛,不過是山高海厚的文書。沈少俠若是對哪次戰役感興趣,不妨叫人詢問,細細講來跟說故事一樣,既好記又好聽。”

見沈隱不接話,君之棟緩緩吐出一句:“準,朕也給你三天時間,至於能查閱多少,看你本事。”

沈隱這才罷休:“謝皇上隆恩。”

等到朔州一行告退,君之棟久久未動。

他問向殿監督領公公齊申甫:“你這老人精也站了半天,從這些所謂的江湖兒女身上,可看出了特別的?”

齊申甫先是一笑:“無論朝堂還是江湖,這當長輩的呀,都得為孩子操心。那紀長樂和藥仙仙都有幾分直爽勁兒,方才紀念懷和藥揚可都緊張得不行。”

“嗯,紀念懷和藥揚上了年紀,除了看管後輩、研究藥理,應該無事可做了。”經此一見,君之棟對雲頂山的二位長者放下了戒心,“藥仙仙和紀長樂雖來自民間,但也各有長處,讓朕不由自主想到了以前的日子。”

君之棟說話的時候,齊申甫從來是認真地聽。

“當年朕跟德妃在香雪嶺相遇,後來才接她進宮。她揹著外人跟朕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跪拜太累人了。”

君之棟呵呵地笑著:“藥仙仙跟輕舸性子很像,聲音也像,方才她一開口啊,朕就又想起德妃了。”

民不跪官,這事說大則大,說小也小,皇上不假思索地同意,原來是因為藥仙仙讓他想起了深愛的德妃喬輕舸。

“至於紀長樂,”君之棟的思緒飄到了賢妃在世的那陣子,“她求醫典時候的樣子,特別神似盛亦歡的親眷。”

齊申甫也記得那個有主見的姑娘:“皇上說的是盛流芳?”

“好像是這個名,”君之棟喝了一口茶,“是個有靈氣的女子,讓朕的重臣心甘情願替她捱了二百脊杖。不過終究是福薄了一些,算是過慧易折吧。”

“至於那沈隱……”齊申甫想了想措辭,“他規矩學得很好,好奇心也重了些。”

君之棟指了指茶杯:“續茶。”

齊申甫明白,皇上這是想讓他繼續說:“那沈少俠通身氣派,不像是頭一回進宮的。且他熟悉宮內的佈置,還提醒同伴非問不得說話。老奴還注意到他站立時雙手握著空拳,一般武將卸了兵器入殿,才是這樣的手勢。”

“不錯,歲數大了眼睛卻不花,”君之棟誇獎了齊申甫幾句,轉而又問,“那你說一個有點像武將的江湖頭目,看軍機簿冊和通關文牒幹什麼?”

齊申甫有點為難:“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還不去盯著。”君之棟突然變臉。

“哎,老奴這就去。”齊申甫一溜小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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