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又來了！好多！好多！”
尹三水緊張地抓著姚半仙的手臂。
阿木聽到尹三水說看到好多東西在臺下，心裡更緊張。因為他只看到那矮牆上的紅眼三腳貓。
突然，遺像中那對老夫婦出現在戲臺中間，緊接著是那紅衣女鬼，還有那上身不著衣物渾身泥的女鬼。
那紅衣女鬼正對著阿木笑，而那溼泥女鬼則像在果園裡一樣，一直朝他招手。
阿木雙腳不知道怎麼的，不自覺地朝前臺走去。
“阿木！阿木！”
劉素茹見阿木雙眼發呆，像根楞頭蔥一樣朝前面走過，喊他還不應。她忙探手過去拉著阿木的手，狠狠地在阿木的腰間掐了一下。
阿木身子受疼，回過神來。他看見後臺因為王亮和楊小娣的一番折騰已經亂成一團，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異常，除了劉素茹。
“建國！建國！”
小生林宏突然指著臺下，惶恐地叫出聲來。
屠班主顧不得理王亮和楊小娣，大喊一聲：“請上包公！”
姚半仙在“尚方寶劍”上撒了一道符水，將劍遞給林坤龍。擅長唱烏臉林坤龍早就畫好了一張黑臉包公，穿好了蟒袍，帶起官帽。
朱厚彪扯去衣服，擂鼓擂得滿頭大汗，頓時鼓聲震天，穿耳震魂。
“威武！……”
林宏、尹三水、何文等人客串的衙役衝出了前臺，大聲吆喝。
林坤龍威武上場。
屠班主和火頭徐大爺跑到戲臺兩邊，準備控制那兩盞強照燈。
徐大爺跑去的時候，被地上的繩子絆了一腳，摔倒在地上，整傷腰，爬不起來。
“阿木，你頂我！”徐大爺大聲喊道。
“我？”阿木渾身瑟瑟，他沒有任何經驗，嚇都嚇死了。可眼前只有他一個男人是空著的，女人又不讓上。
“快去啊，阿木！”
林藝琴和劉素茹焦急地同時喊出。
阿木顫顫地跑到了邊角那臺強照燈旁，兩手緊緊抓著它。他的雙腿一直在抖，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他發現屠班主正嚴肅地看著他，似乎對他一點信心都沒有。
阿木越發的心慌意亂了。更何況他眼裡都是那隻紅眼三腳貓，似乎它也正鄙夷地嘲笑著它。
“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林坤龍突然大喝一聲，寶劍出鞘，指著臺下。
屠班主的強照燈同時亮起，隨著包公手中寶劍所指的方向射去。
可阿木腦袋一片空白，連燈都還沒開啟。
“哎！”
徐大爺氣得手在地上狠狠錘了一下，恨不能爬過去將阿木掐死。
“阿木，阿木，看準包公的劍，隨著寶劍的方向照！”
劉素茹正要提醒阿木，發現林藝琴比她還心急，搶先了一步。
“哦！”
阿木開啟強照燈，汗水一直往下流。
隨著《包公夜審鬼》進行，臺下的觀眾慘叫連連，想撲上去，卻靠不進。
阿木突然看見矮牆上那紅眼三腳貓在那抓狂蹦躂，怒得像一頭兇猛的老虎。
阿木又被嚇得呆住了，因此又錯過了林坤龍的兩個節奏，讓臺上的林坤龍心都涼了一下。他站在最前線，本來就已經夠怕的！
林坤龍這一心虛，頓時沒了包公的硬氣和神采。頓時臺下有幾個觀眾趁著阿木的出乎，循著強照燈的死角，往臺上撲了過來。
林坤龍嚇得後退一步，嚇得差點摔倒在地。
司鼓手朱厚彪見狀，愣了一下，也差點支撐不下去了。
邊角那幾個觀眾正要撲上戲臺，一道金光從關帝爺的身上迸射而出。
閃光金光籠罩下，三尊太子爺和關帝爺的幻身漂浮其中，擋著那前來的幾個惡鬼。
那幾個惡鬼連聲慘叫，又退了回去。
林藝琴已經急得忍不住衝上去，從阿木背後環抱著他的雙手，引導著阿木的雙手扶著那強照燈。
阿木雙手有如觸電般，一道電流直擊心窩。他回頭看了看認真而美麗的林藝琴，心裡無比溫暖，頓時有了勇氣。
臺上的林坤龍見那撲來的惡鬼退下，回頭看了看眾人尤其是妻子秦麗華急切的眼光，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自己，恢復了鎮定，舉劍指導著阿木和屠班主手中的強照燈。
朱厚彪也又來了勁，更加賣力地敲打著大鼓，引導著其它樂師吹奏著雄渾有力的旋律。
臺上的包公繼續審鬼，臺下的觀眾無處可躲，膽顫潰敗而去。
那緊張的情緒一鬆懈，林藝琴有如洩了的氣球般趴在阿木的背上。阿木動都不敢動，心裡小鹿亂撞。
劉素茹鄙夷地朝他搖頭笑了笑，不去搭理他。
倒是尹三水恨恨地瞪了一下阿木，恨不得跑過去抱起林藝琴。可是臺上的旋律還在進行著，他不能退場。
林藝琴緩過神，發現自己趴在阿木背上，身子緊緊貼著他，連忙站起身來，白了一眼阿木，快速地跑開看王亮。
臺下的觀眾那些觀眾一散去，王亮和楊小娣的身子也恢復了平靜，只是他們兩個面如死灰，有如死了一般，叫人十分擔心。
一切恢復平靜之後，林昆明等人退下臺，旋律也跟著變了，繼續原來的《換偶記》。
後臺一片粗喘，每個人都緊張得快虛脫了。
“該死的！”
尹三水吃林藝琴的醋，藉機發飆，掄起拳頭朝阿木衝了過去。
劉素茹擋到阿木跟前，抓著尹三水的手：“你想幹什麼？”
“嬸，我知道你們感情好，但是這次你別想護著他。”尹三水狠狠道，“這個垃圾剛才差點害死我們所有人。”
“你沒罵誰垃圾呢？他是垃圾你是什麼東西？你連垃圾都不如！”
“呸！姦夫淫婦！”
“你說誰姦夫淫婦呢？”
啪！
劉素茹冷不防給了尹三水一巴掌。
“操尼孃的……”
尹三水輪拳要打劉素茹，被屠班主抓住。
“三水，你說話太難聽了。快點給素茹道歉。”
劉素茹得意地偷偷瞟了一眼阿木，雖然真是姦夫淫婦的關係，但她也假裝委屈地哭了起來。
林藝琴無意間看見了劉素茹這一詭異的眼神，疑惑地看了看阿木。
“你們別吵了！”阿木突然開口說話，“我確實沒用，對不起你們，要打要罵隨便你們。”
“你的事等回去我自然會跟你慢慢算。但是眼前的情況大家心裡都該有點數，別再狗咬狗了！”
屠班主正說著，突然聽到臺下嘭的一聲悶響，他身子顫了一下。
姚半仙趕緊掀開戲臺一角看個究竟，尖叫。
“糟了，關帝爺從桌上翻到地上了。”
眾人一聽都隨班主跳下戲臺去看個究竟，也顧不得不能下臺的限制。
好好的一尊關帝像竟然碎成了幾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兩天飽受折磨的林藝琴忍不住哭了出來：“要出事了，現在該怎麼辦好啊？”
屠班主一臉黯然：“姚師傅，你怎麼看？”
姚半仙看看眾人：“如果可以，我當然是建議我們現在就走，一刻也不要耽擱。”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唱完兩場戲，除了定金，彩金都還沒拿。就這樣突然跑了，不但拿不到錢，恐怕還要賠錢。”
眾人頓時陷入了兩難之中，尤其是阿木，加入戲班時帶的幾百塊錢花得只剩下20塊放紅包裡壓箱底。
姚半仙嘆氣道：“我也知道大家都有難處，都等著這點錢貼補家用，叫大家半途而廢現在就走是不可能的。”
“是啊，我家阿亮這一病還不知道要病多久。難道出了一趟遠門人傷成這樣非但沒掙到錢還要貼到砸鍋賣鐵？”
尹三水忙符合著：“是啊，我們無論如何要唱完最後一場戲。大不了像這兩晚一樣，大家小心點就平安度過了。”
阿木突然想起故事裡大家也是因為生活困苦，堅持唱完最後一場才死得只剩他一個人。他心揪了一下，舉手反對。
“不行，必須現在就走！”
屠班主和眾人錯愕地望著他。
“為什麼呢？你說說你的理由，我現在也在徵求民主意見。”
劉素茹偷偷冷笑，她明顯發現屠班主臉上拂過一絲怒色，卻要裝得民主。作為一個老闆，他肯定是最贊成留下來唱的那個。只有阿木這傻小子不懂而已。
“因為……”阿木看了看老何，撓撓頭，“因為故事裡……”
老何臉色變綠，連忙插話：“因為阿木最喜歡開玩笑了，他的意思是大家繼續留下來唱吧。”
老何狠狠瞪了一眼阿木，心裡叫罵：這傻逼，又將故事裡的事當真了。我最清楚戲班裡個人的情況，說故事的時候自然會代入一些現實的東西。沒想到阿木……傻逼！大傻逼！
阿木領會老何得意思，只得隨波逐流點了點頭。不過他打心底感到擔心，希望故事裡的結局不要發生。
屠班主見大部分人還是符合他的意思都堅持唱完最後一場，偷偷鬆了口氣。
“既然大家都堅持唱完最後一場，我就順著大家。不過最後一場了，你們這些群馬騮可放機靈點，回去我請大家吃頓好的。”
林坤龍和尹三水等人互相看了看，心想還是免了吧。每次所謂的大餐都是一盆水煮魚撈得渣都沒有了。這倒不打緊，水煮魚下飯，湯混著飯也能吃得飽。
關鍵是大餐以後，屠班主必然拉著大夥到他第二任辣妹老婆領班的KTV去瘋狂消費一番。而這時就是AA制。
只有阿木不知道情況，傻傻的以為如果此處大難不死，回去還有份大餐吃。說實在的，像他這樣的人，除了逢年過節或是親戚的紅白事，他真不知道所謂的大餐到底是什麼。
姚半仙都對屠班主的大餐不感興趣，他掐指算了一下，臉色有點凝重：“既然大家留下來唱，我們也不能晚過明晚凌晨兩點半走，不然恐怕很麻煩。”
“可是明晚唱的是《告親夫》，唱完恐怕都快三點了吧。”劉素茹說。
“那我們不能提前差不多一小時唱嗎？”阿木跟著建議。
“不行。”屠班主堅決反對，“你剛進來不懂規矩，姚師傅最清楚，人家請戲都是算好良辰的，怎麼可能突然提前唱呢？”
姚師傅想了想，想起了受傷的王亮和楊小娣，“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換戲，換一場短一點的戲，就說我們兩個武生都受傷了上不了場，換成《蘇六娘》。”
屠班主點頭贊成：“好！這事我來跟僱主商量。我覺得他人還不錯，應該會諒解的。”
“不行！”
阿木突然又喊出反對的聲音。
屠班主皺著眉頭：“你又怎麼啦？”
“怎麼這麼巧第三場也是《蘇六娘》？”
“什麼這麼巧？你出來唱過戲嗎？”
老何見狀不對，連忙捂著阿木的嘴巴：“阿木，大家都在認真的，你別老是搗亂。”
阿木無奈，只有又將心裡話吞回去。他只是想起故事裡甄家祠堂裡唱的第三場戲也是《蘇六娘》，未免太巧合了吧？
如果老何講的故事都是胡編亂造的，誰又敢保證他不是預先感召到這場死亡的結局呢？
屠班主他們還在討論最後一場戲的安排，見阿木發呆，怕他又搗亂就想著要將他支開。
“阿木，將關帝爺拿回箱子，一塊也不許落下，回去還要請師傅弄好。”
阿木只好恭敬地捧著那幾塊木頭朝行李房裡走去。他心想，好好一尊關帝像摔成這樣也真是夠邪的。
還是這木頭的質量本身就不好？
阿木拿起其中一塊仔細瞟了瞟，突然發現關帝爺有被人用刀動過手腳的痕跡。
餘下幾塊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