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熹顧念的,可不也就是這一點麼。

即便宋漣舟不跟她計較,那將軍府呢,皇后呢,他們一句話就能讓她沈家全族覆滅。

就算,他們都不會報復她。

那孩子呢,孩子還能是她的嗎,她還能安安穩穩帶著孩子回到雁州嗎?

說來說去,都怪謝暮雲。

要不是他的話,她現在還好好的在雁州城過著自已的小日子,根本就不會有現在這般處境,左右掣肘,進退兩難。

誰都靠不住,沒有人可以靠得住。

她能靠的,只有自已。

“好。”恍然間,她就已經做好了決定,“我跟你回侯府做一對錶面父女,我助你煉藥,你替我守住秘密。”

有很多事情,都該有個瞭解。

從前不知道親生父親的存在也就罷了,可如今既然知曉了,那孃親的事也該有個瞭解。

他還活的好好的,可她孃親明明也還年輕,原本還有好幾十年的日子可活。

全是因為他!

見她妥協,謝暮雲滿意點頭。

“好,病好之前,她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我不會碰她。病好之後……”

他沒把話說完,可算計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沈枝熹不回話,即便再厭惡,她也將情緒藏得很深。

先前,謝幕雲說過幼兒的血對煉藥效果更好。

不會有那一日的,謝暮雲想要她女兒的血來為他煉藥治病,他做夢。

晚螢病好之時,也必將是謝暮雲葬身之日。

她藏著情緒,語氣平和對他道:“我要我女兒日日都能在我身邊,你也不能限制我的出入自由。”

“這是自然,我的轎子就停在醫館門口,還有我從謝府派來接你的馬車,醫館裡的人包括街上的百姓都看到了,以及宋漣舟昨日在街上救了你又在醫館留宿一夜,方才才離開的事瞞不住,你是我女兒的訊息也很快就會傳開。你是雁州首富,你有一個女兒,這些事同樣瞞不住,我限制不了你。至於宋漣舟,我記得沒錯的話,孩子並不是足月生產的,倒是可以做做文章,就是那張臉太過相似,得好好下功夫。”

他說的沒錯,孩子的確並非足月生產的。

三個月的時候動了次胎氣,六個月的時候又再傷了回,八個月的時候就早產了。

只要那張臉能有辦法瞞下,也不是不能騙宋漣舟。

她沒想再和宋漣舟有瓜葛,這回也不是她處心積慮撞上他的,她的初心絕對不會改變,那就只能再騙他一回,三年前能騙得了他,三年後……

不時。

方柔攙著她走出醫館,謝暮雲笑著同醫館的大夫說著感謝的話,感謝大夫救了他女兒什麼的,一大早的,國舅和侯爺都齊聚在這小醫館內,早就引了許多百姓前來圍觀。

謝暮雲說的沒錯,她是謝暮雲女兒的事很快就會再傳開的。

啟程的馬車去往寧誠侯府,謝暮雲也做足了面子,為了迎接這個失散在外的女兒告假一日不去上朝,做盡了慈父模樣。

“阿熹,以後怎麼辦,今日雖說瞞過了宋國舅,日後……”

“為何今日瞞過了?”沈枝熹的臉色還是難看,胸口的傷稍微動一下都會疼的她冒汗。

“因為方才在醫館,你並沒有開口說話,宋漣舟沒有聽見你的聲音就……”

“我說與不說,有區別麼?”沈枝熹挪了挪位置,說話聲都是虛的,“如果我不是白鈴蘭,那隻要我開口就能證明清白,這麼簡單的事我卻硬是憋著不回應,還能說明什麼。他也不是傻子,他又豈能不明白。”

“是啊,你說的沒錯啊,你說與不說根本都是沒有區別的。”

方柔說著話,思緒卻不知道飄去什麼地方了一般,心不在焉的。

“你怎麼了,方才院裡那侍衛真的對你動手了?”

“沒、沒有。”

方柔撇著嘴,其實她是在想,一會兒跟著去了侯府應該會遇上昨晚那個謝景時吧?

到時,他會知道她騙他的事。

可她不知道怎麼跟沈枝熹說這個事,開口只問:“那後面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沈枝熹輕輕皺眉,目中浮上狠意,“這麼多年,賺了這麼多錢,養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的籌謀,不就是為著今日此般變故在做準備麼?”

“我就是不服,不甘!憑什麼那些男人可以過的那麼痛快,害了人卻依然可以逍遙快活,譬如謝暮雲,譬如逃掉的秦沐,他們可有遭到什麼報應?沒有!憑什麼他們可以不用為自已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而我卻要受迫淪落到這樣艱難的境地。只因我是女人,就天生該比他們男人低一等不成?”

“阿熹……”

“他謝暮雲不就是仗著自已侯爺的身份嗎,不就是仗著我是個女子又是個低賤商賈之戶,即便再有錢在他們這些達官顯貴的眼裡依然什麼也不是,一邊嫌我們低賤粗俗,一邊又貪圖我們手裡的銀子,他們算什麼東西,他們不愛銀子嗎,他們只怕比我們更貪,卻因為那高貴的身份就天生壓人一等。”

“阿熹,你還有傷,你先別激動……”

“他們是身份高貴顯赫,可他們也忘了一件事,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有的是錢,有的是願意賣命的鬼,若連鬼也對付不了他,那我就讓他變成鬼,真當這麼多年,我和孃親只是坐在家裡數銀子不成,沒點手段如何掙得這份家業。”

她搭在膝上的手,緊緊抓著裙子。

用了力,連胸口的傷都崩出了血,將紗布染紅了一大片。

“這麼些年因為他,我和孃親是怎麼過來的,他憑什麼?”

恨意到達頂峰時,或許只能透過眼淚來釋放。

不覺間,沈枝熹臉上早已滑過滴滴淚痕,裙面都溼了。

“阿熹。”方柔坐的離她近了些,一面替她擦眼淚,一面緊緊握住她的手給她安慰,“不會有事的阿熹,咱們手裡還有底牌呢,只要計劃得當,咱們有勝算的。”

沈枝熹使勁兒的點頭,眼淚卻隨著點頭的動作落得更急。

“我沒事,我沒事的……我只是想我娘了。”

“要是孃親在的話……”

*

到寧誠侯府的時候,沈枝熹已然有些撐不住了。

謝暮雲將她安排去了施星院,還給她請了大夫,安排伺候的丫鬟婆子,將她的身份交代給家中上下。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於見到晚螢了。

見到晚螢,她更是繃不住淚。

平時活潑愛鬧的人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沒了生氣一般,她心痛的同時對謝暮雲的恨也更加重。好不容易給晚螢餵了些藥粥進去,沒等她醒來,自已也撐不住躺在晚螢邊上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天都已經黑了。

起來時,方柔正好急匆匆的推門進來。

“阿熹,有人來了。”

“謝暮雲?”

“不、不是,是謝家嫡子謝景時和……和宋國舅。”

沈枝熹臉色不好,一聽,更是難看。

可不容她考慮,外頭的人就已經踏步進來,尤其是那宋漣舟,一副似笑非笑深色莫測的模樣,直勾勾地盯著她宛如鬼魅。

“枝熹妹妹,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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