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沙彌陀庫爾勒,捂住腹部,臉色痛苦,咬牙低吟。

他想翻身,但下肢無力,連腿也抬不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簡直悽慘不堪。

庫庫帕扶住他,叫下人收拾乾淨後,沉聲叫:“你趕緊過來幫我們大人看看。”

他理所當然地忽視了嬌小的林竹唯,直接招呼年輕大夫。

林竹唯也不介意,只認真地觀察起他的膚色來,越看,心裡越是沉重。

他臉色蠟黃,面部、手背等裸露著的部位竟細細布著一些線狀萎縮性瘢痕。

不僅如此,他臉上還有一些紅斑、血皰,看起來像得了風疹麻子一般。

林竹唯深深皺眉,看著年輕大夫坐下椿凳,認真給庫爾勒把起脈來。

良久後,他才臉色凝重地停止了診脈動作。

“我們大人如何?”庫庫帕趕緊問。

年輕男子看了一下庫爾勒一眼,聲音清冷:“他的脈象很奇怪。”

奇怪到,他根本就沒有碰到過。哪裡是簡簡單單能用常見的醫術來形容的。

“什麼意思?”庫庫帕臉色焦急看著他。

“他的病情很嚴重,我沒見過這種奇怪的症狀。表面看起來像是歷節病,但他的腎臟並沒有問題,若說是風疹熱毒,他的膚色也過分奇怪。”

“能不能治?”庫庫帕皺眉。

“他的病情嚴重,且病源難尋,我並無十足的把握。”

林竹唯不禁抬眸看他,眸裡閃過一絲讚賞。

這大夫倒是誠實,日後若刻苦鑽研,也許將來醫術還能再高一層。

庫爾勒痛苦地哼了一聲,年輕大夫開啟藥箱,從裡面掏出兩瓶藥丸子遞給庫庫帕。

他臉色平靜,並不因為庫庫帕憤怒的表情感到膽怯。

“這一瓶止痛藥,可以給他吃上兩顆,能緩解他的疼痛。另一瓶藥,是我師父的獨門煉藥術提煉而成,若吃下,端看明天能否緩解他的病情,則萬事大吉。若不行……”

年輕大夫沒再往下說,庫庫帕聽起來卻膽戰心驚,憂慮地看向雙目緊閉的庫爾勒。

“他臉上的紅斑和血泡,是曬了太陽之後,才出現的嗎?”

此話一出,庫庫帕和年輕大夫同時看向林竹唯。

庫庫帕唇角微微一扯,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女娃子。

他有些意外,她會問及這些話題。就連年輕大夫也對她側目起來。

庫庫帕想了一下才點頭:“是,首領大人生病前,是臉上先出現了紅斑,此後便開始懼怕強光。”

怪不得窗簾子一直緊閉,年輕大夫奇怪地看了一眼林竹唯。

這女娃子,也許根本不是表面看起來的如此不諳世事,她不但懂醫,或許醫術遠遠在他之上。

林竹唯點頭,又淡淡問道:“他現在四肢乏力,腹部疼痛,而且這疼痛的部位不是固定的,甚至背部以及下體,也會偶發痛感,並持續幾個小時,對嗎?”

庫庫帕連連點頭:“你說得沒錯。”

“他生病前酗酒了?”

“你如何得知?”庫庫帕大感意外,心下一動,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女娃子異於常人。

“猜的。”林竹唯淡淡挑眉,深深看了眼床上的庫爾勒,一言不發就往外走。

庫庫帕和年輕大夫頓感疑惑,緊跟著往外走。

門外候著的人見他們出來,一下子便圍了上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庫庫帕臉色不善,跨步攔住林竹唯。

鄭步高臉色一變,跨步上前擋在庫庫帕面前,迫人的氣勢令人不容忽視。

林竹唯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緊張。

鄭步高才冷著臉,微微挪開了身子,眼裡駭人的氣息還是緊盯著庫庫帕。

“你剛才問那麼多,現在卻一言不發,到底是什麼意思?!”

庫庫帕氣得簡直想殺人。這女娃子問得如此詳細,有那麼一刻,他甚至重新燃起了希望。

雖然他打心眼裡並不相信這個女娃子能有多大的本事,但無論如何,只要有機會,他便不能錯過。

林竹唯則神色漠然,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灰霾霾的,微微吹著涼風,卻是沒什麼陽光。

她無奈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林竹唯奇怪的一連串動作,令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林大夫,你在看什麼?”祝飛柳忍不住問道。

林竹唯搖頭,有些惋惜:“天氣不對。”

此言一出,庫庫帕實在忍不住了,咬牙切齒地低吼:“你裝什麼裝?我是請你們來看病的,不是來遊玩的!要是沒這本事,便滾出去!”

有人也忍不住嘲諷道:“神經兮兮。這都火燒眉毛了,怎麼可以如此風輕雲淡說出這種話?”

“對!果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女娃子!裝什麼大夫,可千萬別敗壞了我們中原的名聲。”

祝飛柳也是一肚子的氣,臉色難看得可怕。

他握了握拳頭,忍住怒火,向庫庫帕道歉:“庫庫帕,對不住了,我這就把她帶走。”

林竹唯卻擺擺手,語氣平靜:“我尚需要時間確認他的病根,今天確實是天氣不對。等明日我再來。”

說著她指了指年輕大夫:“他不是開了藥嗎?可以先吃著。若明天病情無法好轉,就證明我的猜測也許是對的。”

庫庫帕愣了一下,剛想開口,就見林竹唯擺擺手,沉默不語轉身離去。

“這……”祝飛柳一臉懵看向鄭步高。

鄭步高無奈地扯扯唇角,低聲道:“她性子向來如此,莫見怪,她自有分寸。”

祝飛柳只能跟庫庫帕道歉,又安撫了一通,才隨著鄭步高離去。

林竹唯駕了馬車,自行去了街上,說是要去藥鋪逛逛。

祝飛柳摸不清她的脾性,但既然說了明天還要回來,便乾脆在附近酒樓訂了三間房間,與鄭步高吃吃喝喝,就當接風洗塵,聚聚舊了。

鄭步高其實也心焦得很,但他知道林竹唯不可能就此放棄雲天蓮,所以也只能壓下內心的焦灼,安靜等待。

他不知道看病與天氣有什麼關係,但總歸希望明天的天氣是“對的”。

翌日一早,林竹唯又自顧自出門去了。

鄭步高和祝飛柳心急如焚,但也只能按著耐心等著。

直到日上竿頭,驕陽似火,才見到林竹唯匆匆忙忙回來。

“走吧。去找西域商隊。”林竹唯招呼著兩人,又率先駕了馬車出門而去。

到了西域商隊居住地,院裡又聚集了一批大夫,依然在討論著庫爾勒的病情。

看到林竹唯,江穀子的年輕徒兒,眸色變了變,臉上多了一抹探究。

庫庫帕趕緊迎上來,語氣比昨天懇切得多:“你不是會看病嗎?趕緊給我家首領瞧瞧。”

林竹唯看向年輕大夫,心道:看來是昨天的藥,不起效果。

若是如此,這病恐怕難治了。

她解下竹簍,從裡面掏出一個乾淨的罐子,遞給庫庫帕。

“這是要做什麼?”庫庫帕大感疑惑。

“曬尿。”

“什麼?!”庫庫帕大吃一驚,像是聽到了什麼驚悚的話,瞪著眼睛看她。

這會兒,連鄭步高都感到無比尷尬了。

他深深皺著眉心,不滿地看向林竹唯,不明白她這個時候說的是什麼天方夜譚的話。

“鄭兄,她真的是個大夫嗎?”祝飛柳幾乎要絕望了,“她莫不是個瘋子?曬尿?荒謬!”

林竹唯臉色平淡,直直看著庫庫帕,並沒有被他猙獰扭曲的臉色嚇到:“對,你沒聽錯。就是曬尿。你去把病人的尿液裝到罐子裡,置於陽光下暴曬半個時辰。”

此言一出,莫說庫庫帕感到震驚,就連見識多廣的眾位大夫,也像聽到奇聞怪誕一般,不敢置信。

“瘋了!”庫庫帕怒罵高喝,“來人,把她給我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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