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曹光硯看著旁邊的周秋立,抱著便當盒往車窗靠了又靠。

“為什麼讓我和他一起坐啊?”

“不然你要走路回去嗎?很遠的哦。”

蒲一永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著後視鏡裡曹光硯一臉驚恐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一永,你坐後面去。”

陳楮英實在是看不下去,直接把車停到了路邊。

“我不要,我先上來的。”

蒲一永拽著安全帶不鬆手。

“人家光硯辛辛苦苦給我們送便當,還幫我們解開邰宗興的執念,你現在居然讓他獨自在後面……額……和周大哥一起坐!?”

陳楮英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

“總之你不去後面我就不開車。”

蒲一永嘟起嘴,一副受了批評的小學生樣,解開安全帶開啟了車門。

“楮英姐,還是你公平正義,不愧是警察。”

曹光硯開心地跳下車,一溜煙跑到副駕駛室把自己綁好,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又讓你們吵架了。”

周秋立看著旁邊大便臉的蒲一永,重重低下頭道歉。

“不得不說。”

陳楮英發動警車,緩緩開了出去。

“周大哥你真的超有禮貌的欸,跟我們之前見到的那些執念都不一樣。”

“對啊,你態度這麼謙遜這麼好,為什麼還需要我們,哦不對,是蒲一永,替你去道歉?”

曹光硯偏過頭,眼角餘光不小心掃到蒲一永充滿殺氣的眼神,趕緊又把頭轉了回來。

“沒有,其實這些都是我在職場上修煉出來的。畢竟我也只是個打工的。”

周秋立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還是你特意在幫我們修煉蒲一永?”

陳楮英笑了笑。

“屁啦!”

蒲一永終歸是憋不住了。

“我長這樣,一看就是修養很好的人。”

……

“你們幹嘛給我沉默啦?”

看到陳楮英、曹光硯,甚至周秋立都沒有接話,蒲一永有點惱羞成怒。

“其實呢。”

周秋立看蒲一永又在發脾氣,趕緊出來緩頰。

“我們都是把最壞的脾氣給了最親近的人,對外人反而更客氣,不是嗎?蒲一永同學這麼真性情,應該也只是在你們兩位好朋友面前才這樣,對吧?”

看到陳楮英和曹光硯都在搖頭,周秋立頓時覺得周圍的空氣好像開始凝固。

“咳咳……那個,當然了,表裡如一有時候也是優點。”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蒲一永憤憤地看著周秋立。

“不過你真的很會見風轉舵欸。”

“對啊,周大哥,感覺你處世好圓滑,儘量不得罪別人,只是好像一直戴著面具一樣,真實的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不會也有另一個那個什麼……那個叫什麼來著?”

陳楮英輕輕拍了拍曹光硯的手。

“自我。”

“對對對,自我,你不會也隱藏了另一個自我吧?”

“真實的自我嗎?”

周秋立沉思了一下。

“不知道。我一直努力扮演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爸爸、好下屬、好上司,從來沒有什麼特別分裂、特別極端的想法。”

“那你自殺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你這麼細心的人,不可能完全不考慮家人的感受。”

“我忘記了,我當時的腦袋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嗎?”

蒲一永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著天花板,反覆品味著周秋立的話。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了,上床到現在過了一個小時,自己竟然還沒有什麼睡意。

他坐起來,走到窗邊看了一下。

周秋立靜靜地站在牆邊,一動也不動,像個正在站崗的哨兵。

“不知道他能堅持幾天……”

雖然不知道執念的身體是什麼構成的,但是蒲一永想象了一下,如果換成是現在的自己,應該是沒辦法在那裡站那麼久。

“堅持不了幾天了。”

一股黑煙吹過,白頭髮的老太太站在窗戶外面,回過頭對蒲一永笑了一下。

“你要嚇死我啊!?”

蒲一永感覺心臟好像漏了一拍,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都沒進你家,怎麼會呢?”

“三更半夜的,一個老太太出現在自己房間的窗戶外面,九個膽都不夠你嚇的!”

蒲一永努力嚥了咽口水,總算感覺緩過來了。

“你說堅持不了幾天是什麼意思?”

“你沒發現從你第一次見他到現在,他的臉色越來越差了嗎?”

雖然隔著窗戶玻璃,但是老太太的聲音卻特別清晰。

蒲一永心想,周秋立居然沒有聽到?

“如果執念得不到解脫會怎樣?像是,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人替他道歉,他最後會自動消失嗎?”

“會暴走。”

老太太背靠著窗戶,優雅地把兩隻手往後一伸,輕輕地搭在窗臺上。

“暴走?什麼意思?到處亂跑?”

“嘖。”

老太太眉頭一皺,輕輕閉上了雙眼。

“暴走的執念,會變成吞噬人心的怪物,把那些跟他遭遇類似的人,引上和他一樣的道路。”

“你是說和他一樣跳樓自殺嗎?”

“本來每個人的信念感不同,面對挫折的承受能力也不同,可能有的人遭遇比他更慘,但是卻沒有選擇自殺,就是因為擁有一顆更加堅強的心臟。”

老太太緩緩回頭看著蒲一永。

“遺留在世的執念暴走了,會破壞那些與它同因同緣,但有更堅強的信念守護的心臟。”

老太太的話,讓蒲一永不知不覺嚇出一身冷汗。

他原本還想說這個周秋立這麼有禮貌,耽誤他幾天也沒關係呢。

“那怎麼看出執念是不是要暴走?它們出現多久之後會暴走?”

“這可說不準,但是,等你看到的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喂!”

老太太講完,突然從窗戶往下墜落,蒲一永一個箭步衝到窗戶旁邊往下看。

什麼都沒有。

“這個老太婆,要嘛就別講,要講就講完,講一半算什麼?什麼叫我看到的時候就知道了?我怎麼知道看到什麼?”

蒲一永倒到床上,用力拉起被子往頭上一蒙。

睡夢裡,蒲一永進入了一片全是高樹的森林,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大樹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紛紛向自己倒來。

蒲一永用盡全力向前奔跑,卻永遠只能跟倒下來的樹幹保持幾十公分的距離。就在他跑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最後一棵樹狠狠砸在了他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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