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卑鄙的小偷
七零年代食物雖然匱乏，但用料也很紮實，滿滿當當一盒子點心。
林甜芬吃了半天也就吃掉一些碎掉的小渣渣，還剩一多半沒吃，拿回家沒得吃，不拿回去更沒得吃，她恨不能再長一個胃出來。
“我明天帶來給你吃。”
她很糾結很不捨，天人交戰一番，她搖頭。
“不用，你還得忙著上班賺錢呢，下礦可不是輕鬆的活兒。”
“不麻煩，城裡有比這更好吃的點心，我買給你。”
“真的嗎？”
她眼底一瞬聚滿小星星忽閃忽閃地看著他。
他形容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感覺被需要了，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他都給她。
“如果你想，我天天買給你吃。”
林甜芬只雀躍了一下下，便板著臉給了他兩拳。
“黎清安你個大傻子，賺點錢你就飄了是不是？錢要攢著留給媳婦兒花，不能亂花，你知不知道很多人惦記你的錢。”
“你呢？你惦記不。”
她很是自傲。
“當然不了，我物件可是大學生，畢業包分配還有城市戶口，還能缺錢給我花。”
她那樣篤定的炫耀口吻很刺眼，不耐煩聽她說話，將點心塞她懷裡就大踏步地走了。
氣死了，那點心就是扔在河裡，臭在溝裡，也比喂到她嘴裡強，說不出一句討喜的話。
“大伯，大學很難考嗎？”
“以前難，現在嘛……馬馬虎虎吧，運作一下也能上，你想讀大學？”
黎清安嗤笑一聲：“我讀它做什麼？又不會有人為我高興。”
他很有自知之明，做不出糾纏不休壞人姻緣的事。
後續他就緊鑼密鼓地開始相親，工作多年也小有積蓄，皮囊還算不錯，又無父母侍奉，也算婚戀市場另一種香餑餑。
相看的姑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惜，差一點緣分，沒遇到合適的人選。
自打她訂婚起，往後三年，他沒回過村裡一次，也沒尋過她一次，迎面碰上也會繞路避開，聽到她的事情也裝聽不到。
他努力地把二人的交集變成平行線，互不相擾，似乎這樣就可以扼殺掉，他那還沒來得及萌芽感情。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黎清安在礦井的一次坍塌中砸傷了腿，比起那些丟了性命的，他這點傷微不足道。
上一回窯塌了之後，他便跟著領導班子併到了設施更完善的大礦區。
傷筋動骨受了這樣重的傷，礦區的人自然而然聯絡到林家去。
他們的關係不管內裡如何，表面上還是收養關係，一個恩重如山，一個知恩圖報每月上繳五塊錢的孝敬費。
林家人搶了他的工作，拿了他的孝敬，輪到他受傷總要表示一二。
然而一家人推來推去，竟把她一個嫁人的姑娘推到他眼前伺候。
簡直荒謬又可笑。
雖然他並不期待林家人到來，但拿了他那麼多好處，總要客套一下吧。
這世上壞人總比好人心安理得的多。
林甜芬給他僱了一個嬸子，照顧得不是很上心，沒幾天人就被她攆走了，後來又換了幾人有男有女，但誰都不能令她滿意。
她見不得他躺在病床上的可憐樣，怕他不被精心伺候，落下病根失去賴以生存的本錢。
她親自照顧，她是幹慣了伺候人的活，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怕他無聊，會放收音機給她聽，考慮到他不識字，會找小人書給他打發時間，會推著輪椅帶他曬太陽。
會給他扇蒲扇降暑熱，會給他擦身子，攙著他上廁所，雖然避開了關鍵部位，但免不得有些親密的肢體動作。
可她做得無比自然，不像他總是彆彆扭扭地紅著臉。
在她悉心照顧下，各種滋補的湯水餵養下，腿恢復得很好，連精氣神也很飽滿。
臨床的嬸子瞧見了一個勁地誇。
“小夥子有福氣娶了個宜室宜家的好媳婦。”
他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一旦離開醫院。
沒人會在他骨頭疼得難以入眠的深夜，擦掉他額角的汗珠。
沒人會在他汗流浹背時給他搖扇子解暑，也沒人會溫聲軟語叮囑他注意事項。
也就是那個瞬間他找到了內心的缺口。
他努力壓抑的愛意，早已生根，只待此刻破土而出。
難怪……他相親那麼多次都沒成，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他想要共度餘生的人，原來她們都不是她啊。
他看清了自已的心意，便開始留意她的一舉一動，是不是她對自已也有幾分愛意，不然……她怎麼能做到這個地步。
善良也要有個限度吧。
直到王守明約她出去逛街看電影。
看她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像只花蝴蝶對著鏡子裡打扮許久，趴在窗戶上焦心等待的樣子，看到人時，揮手那一瞬的洋溢的笑臉，感覺春花在她面前都不夠嬌豔。
他平生第一次嚐到嫉妒的滋味。
原來她那麼坦然的，是因為她和他只是病護關係，所以她可以不摻雜任何感情對他足夠耐心。
甚至三年不見，他們還少了以往那種親暱。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意地往他嘴裡塞食物，很客氣地徵求他的意見，像對待她的主顧一樣。
他想不通，他比王守明差哪兒了。
所以，她約會回來，他陰陽怪氣了許久。
她當時說了什麼他忘了，但她那全然不在乎的樣子，他記了好久。
她大概從來不和胡攪蠻纏的病人計較吧，該給他餵飯就餵飯，該給他削蘋果就削蘋果，好像什麼都不曾改變過。
他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哭鬧一通發現徒勞無功。
他為什麼像個逃兵一樣東躲西藏，幹嘛大度地成全別人委屈自已？
即便王守明大學畢業，也得從學徒工熬起，三個月掙的都不如他一個月掙得多，他怎麼給她更優渥的生活。
他太貪戀她陪在身邊那種歲月靜好的時光了，所以他當了一回小人，使了一點手段，偷了不屬於自已的東西。
正如她所說，這怎麼能叫偷呢？
他沒有了不會死，可我少了我就會死，我偷他的怎麼了，我憑本事讓自已活下去有錯嗎？
沒有。
對，他沒錯，他只是“不小心”放大了王守明人生之中對的慾望而已。
如果他不貪慕虛榮，真心愛她怎麼會中圈套。
他撿了別人不要的寶貝，怎麼能算偷呢？頂多算撿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