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桌上的座機，開始撥號。
那時還沒有手機，像周家這樣的有錢人，能買到大哥大，像磚頭一樣。
周偉的桌上，就立著一部。
但是他沒用大哥大，而是用了座機。
我爸還在用槍指著周偉，周偉似乎料定我爸不敢開槍，慢慢地撥著號。
我數了一下，撥到第四個數字時，我爸的胳膊開始抖。
他用袖子在臉上蹭了一下，影片不是高畫質，看他的動作，應該在擦汗。
撥到第五個數字時，周偉笑了一下。
那時候，座機電話號碼一共六位，只差一個數字了。
“啪。”
我爸開槍了，周偉胸口中彈。
“啪。”
周偉向後摔倒，並且開了一槍。鄭叔中彈，胸口殷紅一片。周偉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先進，幫幫忙，我不想帶著罪犯的名去死，給我個機會。”
“大傑，這是何苦？你沒殺過人，還有機會。”鄭叔說。
我爸說：
“揹著罪犯的名聲，我這輩子還有啥意思？鳴九也會活在陰影裡。”
“唉。”鄭叔嘆了口氣，“這孩子把你拖累了。”
“這就是命，從撿到他的那天，我就喜歡這孩子，他這一病，我丟了半條命。走投無路，我信了周家，他們說能續命。
沒想到還真好使。兄弟，親子鑑定的事兒你抓緊，按我告訴你的，十月初一晚上，放在孩子的旁邊。
周強盛說，這孩子正遇劫難，需要腳踏三姓才能化解。”
影片裡傳出救護車和警笛聲。
“先進，讓我有點面子上路，哥求你，咱們下輩子再做兄弟。”我爸說。
鄭叔爬到周偉屍體旁，用周偉的手槍，對著我爸：
“大傑，我會幫你照顧鳴九，放心吧。”
“啪。”
我爸腦門中彈，笑著倒下去。
鄭叔把周偉的手放下，慢慢向我爸那邊爬。
很多人湧進屋裡，我看見了十多年前的孟虎，李濤。
影片結束。
這個絕沒有造假的可能，人在生死關頭，說的都應該是心裡話。
我還真是李家村出生的，這個影片，把之前凌亂的事兒，一下連了起來。
不想了，我父母，李鳳奇夫妻，鄭叔，都已經死了，我爸說我腳踏三姓，我倒是踏著劉、鄭、李三個姓，可是人都被我踏死了。
我是誰？愛誰誰，不重要了。
就算說我是牛魔王的兒子，和紅孩兒是兄弟，我都不奇怪，是誰能怎麼樣？還不一樣活著。
我讓老柳給我護法，我離體到了青蘭別墅。
莊園裡漆黑一片，像荒廢了好久的鬼域，沒了璀璨燈光，人來人往，只有天空飄落的雪花。
來到周老二炸死自已的那棟樓，我拿出引魂帆：
“今請四神，五道遊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灶君……
七八個陰魂聚攏過來，果然沒有周老二。
我問他們當時的情景，說的越仔細越好，表現好的，我可以幫他們在陰司說話，給他們寄卷。
“你在那邊兒有人？真是太好了。”
一個小個子說，當時周老二和警察對峙，警察讓他投降，周老二大罵。
警察端著槍衝上去，眼看接近小樓，周老二拉響了手雷。
“你說的不對，當時二爺……周老二拿著手雷跟警察叫囂。”
“他還拿著一把手槍。”
“警察衝過來之前，李先生上樓了。”
“等等。”我一擺手攔住他們，“誰是李先生？”
一個光頭說：
“好像是周老二請的法師，梳著大背頭，叫李重陽。”
原來如此。
周老二肯定沒死，大背頭會隱身，雖然只有兩分鐘，但救出周老二應該沒問題。
原來這傢伙叫李重陽，還有個代號，叫山風，說起來我和他還算同事，都是第九局的人。
我把這幾個人送到鬼門關，他們跟著周老二，壞事應該沒少做，我送他們來，避免他們在陽間遊蕩，已經算仁至義盡。
回到家裡，老柳坐在我旁邊打坐呢。
“師父，師孃來電話，說周老二都死了，她想回來住，山裡沒空調，上衛生間也不方便。”
老柳穩重成熟，二盼子不會這麼說話，她肯定說拉屎都凍屁股，想快點回來。
早晨，我們仨在樓下吃了小籠包，然後開車去分局。
我提前給李濤打了電話，他等在分局門口。
“行了，交給我吧，周老二一死，大家都安全了，等賈東去了看守所，我會打招呼，讓他們多關照。”
賈東跟我和老柳握了手：
“感謝二位，我大仇得報，以後好好接受改造，等出來重新做人，還得還劉顧問買烤場的十塊錢呢。”
李濤說，賈東算是自首，而且有重大立功表現，如果周老大一家真能不追究，估計十年左右就能出來。
我和老柳目送著他們走進大門，賈東幾次回頭對我們揮手。
“師父，他會不會被滅口。”老柳對賈東很關心，不然昨晚不會變回原型滿足賈東的好奇心。
“應該不會，他一旦承認是假的，殺他就沒有多大意思了。周老二犯罪證據太多，不差他這個人證。”我說。
我告訴老柳，周老二沒死，但也不會被通緝，他名義上是死人。
如果他不出來作惡，我打算放他一馬，他現在是喪家犬，有可能整容之後，換個身份活著。
我更希望他遠走國外，再也別回來。
“走吧，去山裡接人。”我領著老柳出發。
車子開進河東路，趕上了早高峰，前邊兒兩輛車擠在一起，誰也不讓誰。
車主下了車，都說對方的不是，然後掏出電話搖人。
老柳下車勸說，兩個車主火了：
“你誰啊？裝什麼大尾巴狼？”
“滾回去等著，要不繞路，不然乾死你。”
老柳還真沒轍，回到車裡說：
“現在人的戾氣太重了。”
我也沒辦法，總不能用神雷轟他們吧？也不值得掏出九局的證件，杜顯說過，在基層亮證，算是違反紀律。
旁邊的車主等不及，右轉走和西路，我也跟著轉過去。
不想走這條路，到底還是過來了。
和西路五號，我最不愛走的路，本來寧可繞遠走河東路，卻繞回到這裡。
我決定目不斜視，就是家寧花園爆炸了，我也不看一眼。
你說怪了，我越不想看，視角變得越廣闊。我沒扭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角的視野裡。
是大背頭，這孫子，晚點經過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