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夜。

這日天公作美,籠罩半空的烏雲徹底散去,圓圓的月兒高高掛在中天。

作為傳統的八大年節之一,上元節的熱鬧可一點也不比除夕夜的少。

猜燈謎、放河燈、舞大戲,此時的西園十分壯觀。

人流如織,花燈繁茂似星海,馬車還未駛入,歡笑聲便遠遠傳了過來。

為進園子,蘇御這次乘坐的是帶品級的王府馬車。一路駛來,已吸引了不少目光。與其他需在固定地方停下的馬車不同,皇族的馬車是可以直接從側門駛進西園的。

馬車進入園子,車伕立即尋了個方便停靠的地方停下,等車內的貴人下來,再將車駛到馬駟處停好。

察覺馬車停下,顧夏拿起面紗,打算戴上遮一遮臉,卻被蘇御出言制止。

“不用這個,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該玩得盡興些,無需這般遮遮掩掩。”

“可……”顧夏有些不安地往車簾外邊看了看,有點遲疑,以她的身份怎好與世子一同逛廟會?一個不好,他會被人彈劾的。

“不用。”蘇御又說了一遍,話畢還將顧夏手中的面紗給抽了走。

為什麼不用?

顧夏張了張嘴,想問,卻又不敢問。就好像問出了口,她就沒有退路了似的。

她其實不該遲疑的,對方既這樣說了,她只需聽話便可,這才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正確相處方式。

“你不用擔心,不會有麻煩的。”蘇御兩手按在顧夏的肩膀上,將人往懷裡攬了攬,又道,“我不會讓你再受汙名。”

顧夏聞言一驚,正待說些什麼,蘇御卻放開了她,起身走下馬車,隨後朝她伸出手。

許是月色太美好,亦許是月光下的景緻太迷人,顧夏愣愣看著車簾外的男人,緩緩遞上自已的手。

兩手交握,顧夏提著裙裾被蘇御扶下馬車,

晚間的風頗有些寒涼,蘇御抬了一下手,定安立馬趨前,將斗篷遞上。

蘇御先替顧夏披上一件,動作十分嫻熟,就是在系斗篷帶子的時候顯出他的生疏。

等兩人都穿好斗篷,蘇御牽著顧夏,肩並肩從陰影裡走出。

火樹銀花元夕夜,彩燈萬盞熠霞流。

今日的西園果真熱鬧極了。

街道兩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一眼望不到頭,一座座燈亭,照得整個西園亮如白晝。

上元燈會,是難得可以走出宅門,又不必謹守規矩大防的日子,所以能看到許多年輕的男男女女成群結伴地走在街上,娘子們基本也都露著臉。顧夏今日做的是未出閣姑娘的打扮,同蘇御一起混跡其中倒也不顯突兀。

難怪他說不必擔心,這樣壯觀的燈景,又有好友良人在側,哪個還有閒暇去注意旁邊經過的路人?

一顆心徹底放下,顧夏認認真真地逛起了燈會,她真得太久沒有出過門了,這會兒看什麼都覺得新鮮,一路走走停停,什麼該做不該做的,通通都被拋到了腦後。

“不買些什麼?”蘇御走在顧夏身邊,看她似乎對什麼都感興趣,卻一個東西也沒有買,不由問道。

顧夏看著面前一排排由麻繩製作的兔子燈擺件,笑了笑,說:“我看看就好。”

以往顧夏每次出門也都是這般,就只看看,她沒有多餘的銀錢去買這些不實用的東西,若實在看到喜歡的,她會選擇記下樣子,之後自已動手做。

她送給綰寧郡主的那兩個彩瓷娃娃就是她自已做的,她的手很巧,無論做什麼都有模有樣。

“我看你書房裡擺了好些類似的小玩意兒。”蘇御略略看了幾眼面前的攤子,便將目光轉回顧夏身上。

顧夏羞澀地笑了笑,說:“那些都是我自已做的。”

蘇御一愣:“自已做的?”

顧夏點頭:“原來月銀不是很夠用,沒有多餘的閒錢買這些,再加上時間也多,做些小玩意兒正好可以打發時間。”

“你以前總是月銀不夠嗎?”蘇御問。

顧夏遲鈍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已剛剛那話聽起來有多麼像告狀,趕緊搖了搖頭:“嫡母每月發下的月銀都是一樣的,是我自已……將銀子用到了別處。”

冬缺碳夏少冰,衣裳飯食常被剋扣,顧夏原來在尚書府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她的月銀大都用在了打點吃住上,僅剩的一些也被她留來買書。

其實顧夏一直想不明白這點。

對待府中的庶子庶女,嫡母不說一視同仁,但也確實做到了不偏不倚,獨獨對自已,她不聞不問,還好似有意打壓。

她為何這般厭惡自已?

就因自已的生母是瘦馬出身?可下人們對待裴姨娘也不曾如對她這般肆無忌憚。

僕人們敢如此苛待於她,這背後若說沒有管事的授意,顧夏是決計不信的。

嫡母是如此面面俱到的一個人,又怎會不知自已在府裡所遭遇的一切。

這些苛待好似都發生在她定親之後……

“銀子都用到了何處?”蘇御問。

顧夏本能地迴避這個話題,只說:“零零碎碎的,我也記不清了。”

蘇御也看出她的心思,便不再問,轉而拿起一隻沒放燭心的兔子燈,遞給顧夏:“這樣的你也會做?”

顧夏接過兔子燈打量了一番,笑道:“這個很簡單的。”

“怎麼個簡單法?”

聽蘇御問了,顧夏只好盡已所能地解釋。

“這裡面是鐵絲。”顧夏靠近蘇御,小心地掰出一點兒縫隙給他看,“先用鐵絲搭出兔子的形狀,再將麻繩一圈一圈纏上去,用筆畫上五官,底部留一個擱蠟燭的小臺子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蘇御目光柔和地看著顧夏,臉上現出一點恍然,“聽著確實不難。”

哪怕是皇孫也有不瞭解的東西啊,顧夏眨了眨眼,發現自已心裡竟莫名有些小愉悅。

蘇御將那兔子燈從顧夏手裡拿回來,往旁邊一遞,不遠處候著的定安立馬上前來接過,付銀子。

小攤的攤主從方才就吹鬍子瞪眼地盯著蘇御二人。

就只看看?做起來簡單?這兩人莫不是來找茬的?所以這會兒他也沒給定安什麼好臉色,生生報了個翻倍的價格,定安眼不帶眨地給了銀子,他立馬帶上笑容,舔著臉推銷別的東西。

定安理都沒理。

“你的手這樣巧,下回也給我做些東西吧。”蘇御將就著顧夏的步子,慢慢往前走著,“做些香袋荷包之類的,我好隨身帶著。”

顧夏聞言頓住腳步,輕聲說:“妾身的手藝哪能跟王府的繡娘比。”

“專攻有術,確實沒法比。”蘇御也停了下來,笑著道,“可我喜歡。”

——可我喜歡。

僅僅四字,山石生花。

顧夏微抬起眼,四目交投之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發生了變化。

顧夏深知自已無法拒絕這個提議,同時她也清楚地明白這次的無法拒絕與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以往的她是不能拒絕,而這一次的她,是不會拒絕。

是的,不會,她不想。

“那妾身給您做個香袋吧,您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花樣子嗎?”顧夏問他。

蘇御:“你看著做就好,這是你第一次給我做東西,我就不給你增加難度了。”

顧夏一聽,忍不住笑了,道:“那妾身先行謝過您的體貼。”

她其實不該這樣說話的,可都已經這般了,著實也沒必要再矯情,今兒過節,就當放肆一回吧,顧夏破罐子破摔地想。

兩人繼續往前閒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顧夏看什麼都覺得新奇,眼神到處打轉。蘇御怕有不長眼的行人衝撞到她,便走在了外側,不動聲色地將她護在裡邊。

顧夏今日穿了一身水色的長曳裙,外面罩著同色的貂皮斗篷,繡著金絲的裙角被燈光映得流光溢彩,走動時,流光搖曳,絢爛得耀眼。

蘇御望著走在身邊的姑娘,心底異常滿足。她的這一身,從頭到尾,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搭配的。

兩人隨著人流漸漸來到了河邊。

一盞盞河燈浩浩蕩蕩地飄在河裡,一眼望不到頭。

“可要放燈?”蘇御問她。

自是要的,顧夏點點頭。

蘇御只往後看了一眼,定安就轉身走了,不一會兒便買了許多盞河燈回來,顧夏將買來的河燈一盞一盞放入河水裡。

荷花燈的光亮照著她的手,彷彿一枝夜間靜靜綻放的花苞,潔白,晶瑩。蘇御靜靜看著,良久,蹲下身握住她的一隻手。

顧夏不解側目。

蘇御什麼也沒說,只默默地與她一同放燈。

碧波盪漾,滿載祝福的河燈隨著水紋漸漸飄遠。

河邊人多,可他們兩人所處的這塊地方卻空空蕩蕩的,也不是沒有其他人想過來,特別是一些眼神不老實的紈絝子弟,可礙於蘇御的氣勢和定安的塊頭,一個個都不敢出頭,等他們下定決心想做些什麼時,蘇御已經帶著顧夏走遠了。

圓月躍上中天,鑼鼓聲突然傳至,眾人循聲望去,是舞獅燈籠和龍燈過來了。

道路中間的行人自發地往兩側靠去,在燈亭裡賞燈、猜燈謎的人們也紛紛走了出來。

顧夏卻逆著人流被蘇御牽著走進一座燈亭裡。

蘇御走在顧夏身前,迎面而來的人流紛紛被他擋開,一個也沒有碰到顧夏。

顧夏能感覺到蘇御的珍惜,心中一暖,忍不住收了收被他握著的手。

蘇御唇角微揚,手牽得更緊了。

龍燈過來的時候,人們會去龍燈下面鑽,寓意沾龍氣。便是端著面子不去鑽的,也會盡量靠近一些,所以這會兒的燈亭裡一個人也沒有。

顧夏好奇地看著遠遠行來的龍燈,轉頭問蘇御道:“咱們不去鑽龍燈嗎?”

蘇御看了眼外面人擠人的場面,噙起一絲笑,從容道:“你想沾龍氣,又何須與人去擠?”

顧夏愣了一下,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後,深吸了口氣,頗有些難為情地別開目光。

蘇御含笑看著她,說:“這兒無人,視野也好,你在這看,也能看得盡興些。”

顧夏這才發現對方帶自已來的這個燈亭,搭在略高處,視野極好,能將舞獅燈籠和龍燈清晰地看在眼裡。

雖略遠了些,可顧夏的確看得很盡興。

龍燈走後,兩人順勢在亭子裡猜起了燈謎,五十個銅板一個人,猜到猜不出為止。

顧夏解了幾個,碰到不會的,就拿給蘇御看。

蘇御就著她的手看上一眼,直接說出了答案。

一連這麼解了十多個,老闆慌了,苦笑說道:“兩位,再這麼猜下去,我這亭子裡的燈都不夠您倆猜了,公子如此才思敏捷,何不去挑戰攬月樓?”

蘇御聞言,含笑看向顧夏。

顧夏想到他之前說要把月魂燈送給她的話,不由有些臉熱。

蘇御抬手將她額側的髮絲撥到耳後,神色柔和道:“你在這等我?”

顧夏頷首:“好。”

蘇御又仔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出燈亭。

風吹動皂邊斕衫,顧夏目送他,一步一步走向攬月樓。

攬月樓從頂到底掛滿了彩燈,遠遠望去仿如琉璃寶塔,晶瑩燦然。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娛樂圈的頂流夫婦

甜橙櫻桃

一覺醒來後,變成端淑女娘!

Y七點

四元解夢雜貨鋪

素素紫

小狼狗老公養成計劃

心情大好的天晴宇

病秧子想要活下去

倉鼠夢小澤

當光降臨

琳冧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