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發現,自已陷入了邏輯怪圈。
若坦白自已是女兒身,則坐實之前是欺騙蕭朔;
若繼續瞞著,那就是知錯不改,更是存心欺瞞。
說與不說,都是死衚衕。
……
她心事重重回到房間時,冷嫣然正等著她。
“如何?太子會見盧輕燕嗎?”
蘇七搖搖頭,“殿下只讓我帶了一句話。”
等把前因後果一說,冷嫣然恍然道:“原來太子一早就知道,卻一直引而不發。可你一說被盧輕燕威脅,太子立刻就動手處置,用的還是最狠的一招。”
盧輕燕害慘了燕王,太子還把她送去燕王府,想也知道她會面臨什麼下場。
偏偏盧氏壓根不敢聲張,否則光偷運禁藥入宮這一樁,就夠要盧家滿門的性命了。
“小七,現在明白,我為何讓你編一套謊話了?太子他,待你格外不同。”
“是麼?也許吧……”蘇七看了眼腰間的鹿鳴劍,卻開心不起來。
“可我騙了他,女扮男裝這件事,當初想說沒機會,現在再坦白,我卻不敢了……”
“不說也好。”
冷嫣然撫著她的頭髮,眼神有些複雜。“這四面宮牆一圍,就是個巨大的金絲籠。小七,你喜歡太子,太子或許……對你也有幾分真心。但你願意一世困在宮裡,和其它女人爭奪他嗎?”
彷彿兜頭一潑冷水,蘇七頓時清醒了過來。
“不,我不願意。”
這無關乎愛或不愛,只關乎自由和尊嚴。
明明能做天上的鷹,為何要當籠中的雀呢?
……
還沒等探聽到楚王的情報,蕭朔先迎來一個壞訊息。
護國公病重了。
得知訊息的第一時間,蕭朔就火急火燎地面聖,懇求前去國公府探病。
不料乾正帝也與他同去。
“陛下,您怎麼也來了?老臣實在不敢當。”
蕭連城自回京以來,一直閉門稱病,蕭朔本以為只是託辭,為了避風頭。可今日一看,阿翁明顯消瘦了許多,竟已臥病不起了。
不由急道:“國公到底生了什麼病?太醫看過了嗎?”
“多謝殿下掛記,老臣只是舊疾復發,這麼多年也習慣了。”
乾正帝感慨道:“老國公征戰沙場幾十年,落下大傷小傷無數,年過花甲還要披掛上陣,這才引發舊疾,是朕的過失啊。”
蕭連城忙道不敢:“陛下這是折煞老臣了,身為武將,出征打仗是本分。倒是陛下您,每日宵衣旰食,也要注意身子。”
“朕有太子在,尚可分擔一二。偌大的國公府卻只有蕭卿一人……依朕看,不如將雲逸那孩子調回京城來,一來可以承歡膝下,二來太子剛剛入主東宮,讓他擔任左庶子,也算太子的臂膀,國公覺得如何?”
蕭雲逸,是護國公府唯一的第三代,也是蕭朔的表弟。
蕭連城原配早亡,留下二子一女,次子生來體弱多病,只有長子常年跟著他在軍中。
唯一的女兒蕭晚晴遠嫁江南,成了吳王妃。就在她懷蕭朔的那一年,邊關興戰,蕭連城父子領兵出征,可回來的只有國公一人。
護國公重傷,長子戰死,王妃女兒也在不久後難產而亡,蕭家頓現頹勢,這時是體弱的二公子撐起了家門。
過了兩年娶妻生子,本以為生活回到正軌時,次子夫婦突遭意外身亡。
蕭連城接連白髮人送黑髮人,便將襁褓中的蕭雲逸帶去了邊關,獨自拉扯長大,爺孫倆多年來相依為命。
但這次班師回京,他卻沒有帶上這唯一的孫兒。
“雲逸那孩子頑劣,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在軍中也不過是個從七品小旗,左庶子位居四品,只怕他擔當不起。”
乾正帝卻似打定了主意,“國公過慮了,雲逸才十七,年紀還小,磨練磨練自會長進。再說他與太子是表兄弟,日後便是心腹重臣,更該好生培養,一個左庶子而已,如何擔不起?太子你覺得呢?”
蕭朔心中暗道:阿翁已經回了京,陛下還要將表弟召回來,難道是想削蕭家的兵權?
他正要出言反對,卻被蕭連城暗中按了按手臂。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蕭朔才嚥下快出口的話,改口道:“兒臣還是幼時見過表弟一面,多年未見,也甚為想念。”
“好!那朕回去便下詔,八百里加急送去邊關,老國公好生養病,等著見孫兒便是。”
“老臣代他謝過陛下,謝過太子。”
蕭連城只得撐著病體謝恩。
從頭到尾,蕭朔都沒撈著和阿翁單獨說話的機會,最後只得一步三回頭,跟著乾正帝又回了園子。
不想十天之後,他就見到了這位蕭家表弟。
“臣接到聖旨後,一刻都沒敢耽誤就回來了,路上跑死了兩匹千里駒,剛回府看了眼祖父,就趕來向陛下謝恩。”
“雲逸啊,多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堂下的少年郎十七八歲模樣,一路的風塵僕僕,也遮掩不住眉宇間的英氣勃勃。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宛如初升朝陽。
乾正帝心情有些複雜,蕭雲逸是如此年輕俊朗、生機勃勃,讓他更深刻感受到自已的遲暮老病,還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往事……
“臣早就想回京城了,邊關又苦又累,還得天天在軍營操練。”蕭雲逸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祖父說我是個混世魔王,進了京就得闖禍得罪人,才把我一個人丟在寧州……”
他扁扁嘴,又笑開來:“幸好陛下還記得臣,這下祖父也不能說什麼了。”
乾正帝關切道:“護國公就是太小心了,你日後就跟著太子,好好在東宮當差。對了,你的年紀只比太子小兩歲,在邊關可有娶妻納妾?”
“回陛下,不曾。祖父他管得嚴,從不讓臣拈花惹草。”
“如今太子正在選秀,不如朕挑個好閨秀,一併為你賜婚吧?”
蕭雲逸卻撓撓頭,有些害羞起來,“不必麻煩陛下了,其實臣……有個心上人。”
“真是少年郎啊,這還不好意思上了?好了,那朕也不多問。”乾正帝噙著笑,指了指蕭朔,“太子,朕還有政務,你們兄弟倆自已出去轉轉吧。”
蕭朔笑著應是,領著蕭雲逸謝恩退下,回了昇平殿。
“孤虛長你兩歲,日後私下你喚表兄就是。”
蕭雲逸樂呵呵應下,“是,太子表兄,您叫我阿逸就行!”
不料剛到殿門口,蕭朔就看到了蘇七。
“怎麼捨得回來當值了?假放完了?”
蘇七抬頭賠笑,“傷都好了,臣也待不住,殿下……”
話未說完,就聽到一道驚喜的聲音:
“蘇七!你怎麼在這!?”
她這才看清蕭朔身後的人,也是大吃一驚:
“……雲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