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去劉藍子店裡取車和書包,在路上面無表情的順著昏黃路燈走,隔一會就看下手機,並沒有王錦書的資訊,好安靜。

夜晚風大也冷,海浪洶湧,他加快腳步,掀開了餛飩店的皮簾子,撲面而來的暖意讓他愣了一下,店內熱霧繚繞,桌上的電磁爐架了鍋,濃香的高湯在咕嚕咕嚕冒泡。

程果:“你怎麼在這兒?”

他看著池小旭,又看看劉藍子。店已經打烊了,就兩人在呼嚕吃著,看著非常有食慾。

劉藍子:“我爸媽去旅遊,帶了零食回來,我又不吃,就拿去你家了,順道跟弟弟吃個飯。”

明顯藏了話,劉藍子平時拿東西給他,就直接走人了,還順道吃什麼飯。程果雙手插兜,用腳勾過張椅子坐下,問池小旭:“你爸沒在家?”

“和小州去醫院做體檢了。”池小旭接過劉藍子遞來的一碗濃湯,垂著眼睫毛吹了兩下。

程果臉色沉了沉:“所以就把你一個人撇家裡?”

小腿被踢了下,程果沒管,繼續問:“這一個星期他怎麼帶你的?”

池小旭沒吭聲,劉藍子當和事佬,舀了碗湯放他面前,說:“嘿,你幹什麼啊火氣這麼大,咱弟上學中午吃食堂,就上下學接送,還能怎麼帶。吃飯了沒有?”

程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劉藍子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吃就趕緊吃吧,再說了,咱弟弟是聰明人,餓了就來我店裡唄,不差這一副碗筷。”

劉藍子指使池小旭到販賣機那拿幾瓶飲料回來,往外看了一眼,說:“不然你還想怎樣,回去鬧一場?夠了吧,你不累,我看著都替你累。”

羊肉湯吊的好香,程果盯著咕嚕冒泡的濃湯沉默了會兒,端起碗筷,和池小旭蹭了頓飯。

程果扶著腳踏車把手,池小旭走在他旁邊,慢悠悠的散步消食回家。

直至程果洗完澡擦著頭髮出來,桌面上的手機終於震了幾下,頭髮都不擦了,連忙去拿手機,溼噠噠的手摸過螢幕。

“?:你媽有問什麼嗎”

“傻逼:沒有,放心。”

懸了一晚上的心落了地。即使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從一輛車下來,但竹素雲的問話太奇怪,眼睛比那位陳姨還犀利。

“?:王錦書”

“傻逼:嗯?”

“?:你在之前的學校,人緣怎麼樣?”

過了三十秒左右。

“傻逼: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問你就答”

發出去之後,程果琢磨著自已這話太霸道了。這次王錦書很快回復了,非常乾脆利落的四個字——形單影隻。

程果看著這幾個字,呼吸停滯,心臟猛然抽了一下。難怪,難怪他媽媽會那麼驚訝。

他在聊天框中敲上“為什麼”,猶豫半晌沒有發,因為回覆估計就只有兩種可能,“家人不給,怕他控制不住情緒傷害別人”和“因為我有病,別人歧視,融入不了”,或者兩樣都佔了。

兩秒後,他把內容刪掉。

“傻逼:?”

“?:?”

對方甩了張“對方正在輸入……”的截圖過來。

“傻逼:輸入半天了還沒輸完,阿馳是要寫封情書給我嗎?”

程果坐到椅子上,笑著說了聲很低的“滾”。

拽掉掛脖子上的毛巾,不小心掀起了創可貼的邊緣,牽起傷口,疼意令他蹙了蹙眉。

“?:來到藍陵區,開心麼”

“傻逼:開心。”

“?:為什麼”

“傻逼:因為你。”

“?:轉學回來也是?”

“傻逼:是的,同上。”

程果匆匆掃了眼螢幕,沒敢再仔細看,手機瞬間燙手的被他扔到床上。他感覺自已發現了新大陸,順著心中疑惑,問著問著,答案出乎意料,驚愕得他頭腦發熱,也震驚不已。

八歲的事情,記到十八歲,千里迢迢回到這破地方,就為了他……

他爸媽那麼強勢管控,是怎麼願意讓他回來的?

程果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鼻子又酸澀了,估計被自已一拳掄出後遺症了。他快速眨了兩下眼睛,摸過床上的手機,定定心神。

“?:你是傻逼麼”

隔了好幾分鐘,王錦書依然是很快回復。

“傻逼:為你特定的,喜不喜歡?”

“?:你真有病”

“傻逼:求程大夫救我。”

聊天倏然中止,誰都沒有先發訊息,過了會兒。

“傻逼:你哭了嗎?”

程果邊打字邊坐回書桌前,看著文字,驀然抬頭對著鏡子看了眼,隨即一巴掌把鏡子蓋回桌面上。

他懷疑王錦書有千里眼。

“?:你以為誰都像你”

“傻逼:我從來不哭。”

程果啞然片刻,在雲村哭的那個是狗嗎?他心裡吐槽,盯著螢幕緩緩走神,隨即敲了幾個字,手指頓了下,想了想,直接摁著語音框。

“從北京來到藍陵要很久,要先坐飛機到廣州,乘坐五個小時的高鐵到南城,出了高鐵站得約車,然後才能到藍陵區。”

開了口他才發現,嗓音艱澀,鼻音稍重。

“沒關係,這一路上的山河湖海,都是為了遇見你而鋪墊的,只要是你,就都沒關係。”王錦書也發了條語音。

嗓音壓的有點低,一個字一個字的傳入耳畔,什麼時候這條短暫的語音停了,程果都不知道,愣著不知多久,然後才緩緩回神,慢慢的把舉在耳邊的手機放下。

他下意識又摁著語音框,張了一下嘴巴,卻半個音節都沒發出來,鬆開拇指,“咻”的發出一條長達十秒的空白語音。

他現在,好像有點想見王錦書了。

非常非常想。

明明才分開不到五個小時。

今夜難眠,程果熬夜複習到凌晨兩點,效率異常高且快,收拾桌面,躺回床上裹緊被子,露出小半腦袋,精神抖擻,半點睏意沒有。

最終把歌換成催眠曲,這才迷迷糊糊睡著。

翌日,鬧鐘沒響人已經提前五分鐘醒來,第一時間開啟手機,看見王錦書早上五點半回覆了條訊息。

“傻逼:說什麼了?”

他笑了兩下,盤腿坐在床上伸懶腰,昨晚的勁兒還保留到現在,跟頭牛似的。

池小旭開臥室門的時候,碰巧對面臥室的池宇磊也出來了。

兩父子吃著早餐,安安靜靜看著往日早晨半死不活的人,一改以往靈魂出竅的神態,雖然表情還是冷漠,又拽的不行,可腳步生風,就是給人一種感覺……特別有生命力,好像兩腳扎進了閻王殿,忽然活過來了。

池宇磊:“你哥昨天也這樣?”

池小旭扭頭看他哥,聞言,轉回頭繼續喝粥:“嗯。”

程果照例習慣出門前摸一把池小旭的腦袋,低聲說句“走了”,然後拎起沙發上的書包,下樓取車。

之前在學校,聽裴安他們指著籃球場樹下擠成一團的學生吐槽——哎喲我去,酷暑熱汗,那麼多棵樹非擠一處,黏黏糊糊的好惡心,還笑,我滴媽呀!真是吃屎都能笑出來的年紀!

現在,程果估計能體現會兒到了,他聞著冷嗖嗖的風都是暖的、甜的,即使手和臉都凍白了。

半路遇上裴安和周醒,三人騎著腳踏車,時而你快,時而我快,男生之間的勝負欲來的莫名其妙,蹬著蹬著就比賽看誰快。

而奇怪的是,今日選手多了一名,那就是程果同學。

要想程果同學平日是不屑於比這些無聊的塞,哦不,是從前正常的上學時間,大部隊裡就沒有程果同學的身影。

上班高峰期,三人比了小段路就緩下速度。裴安問:“哎,兄弟,你這老古董哪裡搬出來的,我還怕你跟不上掉鏈子呢。”

程果:“你才掉鏈子。”

畢竟是認識多年的兄弟,雖然程果不大認同他倆兄弟的關係。裴安一聽就聽出來了:“哎喲,果兒,你今天似乎心情不錯。”

這時兩人距離稍遠,風又大,程果沒聽清楚,回頭問:“什麼?”

裴安這二百五照樣沒聽見,直接轉頭問旁邊打哈欠的周醒:“是不是,你覺沒覺著果兒今天心情特別不錯?”

周醒揉了揉要困死的眼睛:“昂。”

“嘖,你真是……”裴安看著前面的古董腳踏車嗖的一下飛遠了,“喂,人多車多!你蹬那麼快是要翻車啊!”

程果抬手向後面兩人擺了擺,留下道美麗的風景線,吸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遠處那趟G16號的公交車在附中大門隔壁的公交亭剎住車,“嗤”的噴出車尾氣,從裡面湧出穿著校服外套的學生。

程果在遠處,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的王錦書。他個子高,校服穿的最規矩,腰背姿態最端正,臉龐白皙出挑,表情如冬日暖陽,哪怕在人群中,也好顯眼。

深秋已過冬將至,枯黃落葉鋪滿公路,王錦書今日沒帶滑板,就在路邊牙子站定,提了提書包肩帶,正要抬步往校門口走,忽然聽到一聲鈴鐺響。

其實這個點,好多學生都騎腳踏車,過馬路進校門,撥車把上的鈴鐺很嘈雜錯落,但王錦書就是若有所感,側了側身往後看,下一秒,眼睛微微彎了起來。

在撥鈴鐺的時候,程果就放慢了車速,車輪子一圈一圈碾壓過枯黃的落葉,停在了他男朋友面前。

程果長腿撐著地面,感受到心跳砰砰亂跳時,才反應過來自已到底是有多急。

他刻意勻著氣,繃著臉皮說:“要搭順風車嗎?”

王錦書看著他,笑意更深了:“騎這麼快呀,頭髮都吹亂了。”

邊說,他便邊抬手幫程果把那撮沒綁上的額前碎髮捋了捋。

程果脫口而出:“誰騎快了,我可沒想急著見你啊。”

王錦書靜了一下。

“艹。”程果真想把自已的嘴巴拍扁,咋老漏風呢。他捏捏鈴鐺,對上王錦書含著笑的目光,惱羞成怒,“你他媽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上。”王錦書坐在車後座,程果蹬出去之時,他問,“為什麼急著見我,阿馳。”

因為……

因為原來這十年,這世界上,除了秀姥姥,還有人在遠方時時記掛著他,打他主意。

怎麼說呢,開心、感動、心疼……思緒萬千。

但程果爛脾氣慣了,偏要口是心非:“關你屁事。再不閉嘴,把你扔下去。”

其實從公交亭到學校也沒幾步路。

帥哥到哪裡都是萬眾矚目的,穿著校服騎著腳踏車的少年最是動人心絃,何況還是兩位。

後面的裴安慢悠悠騎著:“靠啊,果兒蹬那麼快就因為看見了學霸?他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無知的兩腳獸。

周醒瞥了眼旁邊的二百五,望著一路沒有盡頭的落葉,頂著兩黑眼圈作詩:“啊,秋季是惆悵的,啊,學校是混蛋的,啊……”臭情侶。

“你今天沒吃藥?”裴安用‘你沒事兒吧’的目光看他。

周醒不屑的“呵”了一聲:“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有病。”裴安總結。

從公交亭到學校車棚這段短短的路程,程果感覺到有無數的攝像頭對著他們,鎖好“古董”後,拉著王錦書的書包帶子飛進教學樓,一口氣登上五樓B班。

大清早的,教室裡瀰漫著一股亂七八糟的食物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B班同學的尿性就這樣,臨近關口了就連好好吃飯時間都省掉,買些糯米雞、包子餃子之類的,邊看書邊嚼。

因為這次臨時更改了走班制,還是四所高校聯考,壓力巨大,這群人平日裡鬆散,現在恨不得多長几個腦子。葉文茜也不盯他們早讀了,各自複習這半個學期的知識。

程果今天忽然發現了件事,從中秋放假回來之後,桌面上乾淨整潔,沒有鋪開的卷子,沒有佔他桌面位置的全是解題過程的草稿本、公式紙……他瞄了眼旁邊的桌面,竟也收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和在雲村王錦書的臥室裡那張書桌一樣,書本鉛筆歸類放好。

他當時還道奇怪。程果忽然冷笑一聲。

王錦書歪頭:“嗯?”

程果低聲說:“學霸,你之前真會演戲。”

王錦書疑惑:“什麼意思?”

程果食指指尖戳了戳桌面:“因為你是演員。”

鈴——!

裴安踩著下課鈴鐺伸懶腰,轉過身喪著張臉,彷彿要哭:“兄弟,想當初我高一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進了B班,但我感覺我們真的要被流放寧古塔了。”

程果很有禮貌道:“別帶們,謝謝。”

“啥?”裴安垂眸一看,他兄弟桌面上擺著平生最討厭的英語和語文的卷子,手裡卻拿著數學的資料本,一心三用!

“你他媽還列印出來了,靠!你卷我!你又卷我!上次月考你就偷偷卷!”

“什麼叫偷偷。”程果懶散的靠著椅背看數學資料,一腳踩在桌肚沿,一手指間轉著筆,姿勢散漫又高傲,“你還需要卷,那智商堪憂。”

“果兒,你出口傷人,我已經破防了,你沒看見人家心都碎了一地。”裴安誇張的演了起來。

又誕生了一名演員。程果隨手在紙上寫了幾下,說:“需要給你撿起來補補嗎?”

“我謝謝你。”裴安嘆了口氣,“不過我真的挺茫然的,上次月考,葉姐叫我去辦公室,給我分析了一下成績,B班吊車尾,能上本科,但雙非末流,要是再不努力,就只能上職業學院了。這要是再掉出B班,我爸媽不得聯合雙截棍,把我轟出家門……”

“葉姐還說,藍陵區混混很多,如果我再這麼逍遙自在下去,遲早成為其中一員,紅頭髮人字拖,蹲大街,要不就是幫大佬要債的,難有出頭之日,到時候就算回農村放牛,都沒地兒給我放,現在社會發展快速,撿垃圾也沒我份……”

原本看數學就困,程果邊聽邊看,忍不住想打瞌睡,但聽這語氣真情實感,忍了忍忍,把那個“滾”字憋了回去。

過了片刻,終於聽到結束語。

裴安:“所以,我決定最後這三天半的時間,不吃不喝,也要釘死在B班!”

程果:“嗯,你加油。”

“謝謝。”裴安轉回去,剛碰了下課本又轉回來,“兄弟,你好像變了,以前從來都不管這些大考試小考試的,難道談戀愛,能使人金盆洗手天天向上?”

付一文聽了半天,沒忍住插話道:“肯定啦,周假日的時候我就老想問了,到底哪個班的?”

“對。”裴安說,“這麼努力,難道是A班的?!我靠,你牛逼啊兄弟,怪不得拼命複習,原來是想輪上A班去。”

付一文:“絕!果兒這手段,不泡妞則已,一泡就泡隔壁班,那些都是變態啊。”

裴安用力點點頭:“就我兄弟這月考的全校排名,都排到四百開外了,這進A班難於登天。”

付一文:“話回正軌,到底是誰啊?”

裴安:“到底是誰?!”

旁邊一直低頭刷題的王錦書筆尖都慢了。程果收回目光:“嘖,你們怎麼不去說相聲呢,一唱一和的,給你們五百,拿去分了,別來煩我。”

付一文和裴安還沒反應過來,路過上廁所的周醒聽到,趴在窗戶邊笑瘋了:“哎,罵你們兩個二百五呢。”

付一文:“靠。”

裴安:“靠啊。”

跟在後邊的楚文秀也湊了過來:“果兒,學霸肯定是隨時想進就進的,你呢?”

“我當然進。”程果估算了下,這段時間已經把高一落下的課補完了。

高二這學期的知識,託某位愛天天演戲的福,每天東記一點,西記一點,這幾天一學,發現把記到的東西串聯在一處,也大致記進了腦子。

只要學校不突然發癲,出那些鬼都沒見過且考的機率極低的離譜題,進A班不成問題。

結果說完,王錦書就看了他一眼,眼尾弧度細微變化,似乎心情挺不錯的。

就這一眼,程果都不知道腦袋又抽了哪根筋,問楚文秀:“現在A班誰排名最高?”

楚文秀:“上次月考我年級第二,幹什麼?”

“哦,沒。”程果說,“想著下次月考可以擠擠前五名。”

眾人:“……”

您確定嗎?!

越往前,排名越難往上升,這位大哥一開口就說前五,獅子大開口都沒這麼敢。

在場所有人,唯獨王錦書偏頭問:“阿馳,你不是說要當第一嗎?”

眾人:“?!”

程果想錘他,咬牙擠出句話:“低調一點行不行?”

萬一沒考到寶座很尷尬的!

王錦書:“好。”

窗外的楚文秀看著程果手裡那本A4資料,腳指頭都能想出來是誰的,畢竟程果沒耐心搞這些東西。

呵,她目光在兩人臉上打轉,內心一笑,臭情侶。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是個瘋子!不!我是神!

愛吃飯的尹雲

未封

枇澈

燕青回憶錄

武小十

人生記事本

老誠

夢裡繁花相遇

zi梓辰

酆都城篆

神鬼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