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少青做好了飯,眼瞅著天黑了,正在燒水時瘸六進來了。
“師父,今天是不是走的遠,這會兒才回來。”少青趕忙接過瘸六手裡的東西。
開啟一看,責怪道“又沒喝,就給你裝了一點兒,大夫都說了吃那藥要配點黃酒,效果更好。”
“不礙事,疼的好多了。”瘸六笑呵呵的回道。
“給您這個”少青從櫃子裡拿出一套護膝,“您腿上那雙又脫毛了,不保暖。”
瘸六接過後“喲,這個厚實,不像買的,哪來的?”
“我做的,買的太單薄了。”少青說完蹲下身往灶臺下添了一把火,又道“飯放桌上了,您先吃。”
“一起吃吧,要不該涼了”瘸六道。
少青應了一聲,但坐著沒動,灶臺裡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瘸六問。
少青擰眉“師父,今天賈家來人了。”
說完轉頭看向瘸六,“我下午村裡打聽了一下,說是在找外來戶,還說舉報了要賞銀50兩”。
少青又添了把火,鍋裡的水早燒開了也沒察覺。
“青兒,別擔心了,該來的總會來,”瘸六說著走到少青跟前,輕輕拍了拍他發頂“再說,賊老天也待我不薄,讓咱爺倆遇上了,范家手藝也沒折在我手裡,夠本啦。”
“師父,別這麼說,咱們爺倆的路還長著呢。”少青抬頭,眼眸裡透著堅定。
“呵呵呵,是是是,過去吃飯了。”瘸六往鍋裡添了勺水。
兩人在桌旁坐下,沉默的吃起了飯。
一會兒,少青先開了口“師父,離上海木雕協會參賽還有20天了。”
瘸六喝完最後一口湯,“那協會每3年舉辦一次,若是作品在海選中入了圍,就能參加決賽,聽說決賽時請的評委都是行業翹楚,若得了他們任何一位的青睞,以後都是前途無量啊。”
“那魏徵東就是作品入了圍,聽說他雕了座<如意乾坤>,立體逼真,得了協會某位評委的賞識,名頭打響後外頭找他的人才多了起來。”瘸六感嘆道。
“確實外來人挺多的,我在魏府的那幾年經常能看到”少青回憶道。
“不過,魏徵東那人我是服氣的,愛鑽研,好學,他的工藝集眾家所長,手藝確實沒得說。”瘸六撇撇嘴,接著唏噓道“當年想拉攏我的人很多,他也來過好幾回,給出的條件也豐厚,可那時我呀,憑著祖傳手藝,心高氣傲,不肯居於人下,一心想出人頭地,後來還招了殺身之禍,哎,要是當時給魏徵東店裡當了師傅,結局說不定能不一樣呢。”
“師父,要是歹人起了貪念,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您別自責了。”少青出言安慰。
“呵呵,不提了,這麼多年了,早放下了。”瘸六笑著起身,坐到了床邊。
少青沒接話,起身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將鍋裡的熱水舀到一個木桶裡,木桶裡放著一個泡好的藥包,水溫調合適後,提到瘸六腳邊。
瘸六那時傷了腿,落了病根,瘸了不說,隨年齡增大慢慢疼了起來,尤其是陰雨天或者環境潮溼寒冷些,就像千萬只螞蟻噬咬一般,痛苦不已,有時整宿疼的合不了眼。
少青多方打聽,找到了一個治骨傷的郎中,這兩年內調外敷,才慢慢好起來。
少青輕輕搓揉著瘸六的腿,“季叔說了,這次和以往不一樣,說是和商會聯辦的,貌似商會會長也是木雕協會的,這次商會出了錢,規模要大很多,全國各地的人都能拿作品參賽,要是入了圍,那絕對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少青眼裡閃著光芒,抬頭看著瘸六,“到時候我就在那裡落腳,帶上您、啞巴還有季叔,我一定再讓您過上人上人的生活,而不是憋屈在這裡,還擔驚受怕……”
說到最後少青哽咽起來,他說不下去了,他覺得師傅這輩子受的磨難太多了,他心疼。
怕被瘸六看到,連忙低下了頭,拿起桶底的藥包敷到他左腿的膝蓋上。
瘸六看著少青頭頂,半晌,輕輕的說了聲好,你去哪裡,師父就去哪裡。
晚上少青躺下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他爺倆剛到一起時,他不與師父親近,也許是環境造就的性格,也或許剛遭人“背叛”,對誰都懷有戒備,心裡豎著高牆,對師父也冷言冷語,但他從不惱火,每次見到他都是笑模樣,手把手傳授他技藝,指導他練字作畫,給他縫補衣裳。
當然,關於師父的過往是他成年後才知道的,所以很長時間,他對師父的教習也抱有質疑,比如瘸六教習他禮儀、習俗,給他講見聞,甚至是他從未接觸到的東西時,少青都半信半疑,認為他班門弄斧,胡吹瞎掰的成分居多。
以前少青慣會隱忍,高興難過都不表現出來,可跟瘸六慢慢相處中,他的個性開始鮮活起來,有了那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對瘸六也越來越依賴,刻刀傷了手會跑到他跟前喊疼,雕刻有進步了也會去討誇獎,而瘸六也把所有的耐心跟精力都花在了少青身上,這是他親生父親瞿七都做不到的。
而且長這麼大,只有師父喚他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