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大手筆
想到當年如同親孫子一樣的西北世子沈朝鳴,謝老夫人的手都跟著顫了顫。
“千歲可有父母?”
“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可有兄弟?”
“暮止乃家中獨子,沒有兄弟姐妹。”
“那……”謝老夫人聲音微顫,“千歲老家是何處人士?”
“江南。”
江南?
是她認錯人了,還是他故意撒謊?
謝老夫人還要再問,沈暮止已經後退一步,恢復平日裡的傲慢清冷。
“老夫人,吉時已到,您該籤婚書了。”
這一句,沈暮止語氣強勢。
皺眉注視著眼前,已經恢復常色的沈暮止。
謝老夫人輕輕搖頭。
她果然是老的暈了頭,怎麼會以為他是那孩子?
那麼溫文爾雅的西北質子,怎麼會變成這般樣子。
定定心神,謝老夫人重新坐回桌邊,開啟婚書,接過貼身丫環遞過來的毛筆,含著淚簽名蓋上謝府印章。
婚書一式兩份,謝老夫人收起一份,將另一份送到沈暮止手上。
將婚書收入袖袋,沈暮止轉身向沈亭抬抬下巴。
沈亭忙著接過手下捧著黑顫小禮盒,送到沈暮止手上。
上前一步,沈暮止將禮盒捧到謝蘊寧面前。
“這是沈某特意給夫人準備的一點小禮物,請夫人收下。”
謝蘊寧微怔。
按道理說,下聘時只需要送聘禮即可,無需單送女方禮物。
心裡有點疑惑,謝蘊寧臉上卻是笑顏如花,接過禮盒,她福了福身。
“多謝司主厚愛。”
原本以為,盒子裡可能會是首飾,或者珠寶之類的物件。
哪想到,接到手裡竟然輕飄飄的。
謝蘊寧還在疑惑,謝蘊禮的聲音已經從外面傳進來。
“姐!”
昨夜裡練箭練到半夜,他今天清晨自然是起晚了。
聽說沈暮止已經過來下聘,謝蘊禮臉都沒顧得上洗就衝過來。
生怕他對沈暮止不恭,謝蘊寧忙著將錦盒交給司琴,迎到門口,向謝蘊禮做個眼色。
“蘊禮,還不來見過千歲。”
斜一眼沈暮止,謝蘊禮暗咬後牙。
如此貌美如花的姐姐,竟然要嫁一個死太監守活寡,他是怎麼也不甘心。
“見過千歲。”
敷衍地向沈暮止行了禮,謝蘊禮直起身。
“希望千歲以後好好對待家姐,否則……別怪我蘊禮翻臉不認人。”
生怕他激怒沈暮止,謝蘊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不得無禮。”
“嘁。”
謝蘊禮不屑地撇了撇嘴。
看他對沈暮止如此不恭,幾位繡衣司手下都是手握刀柄向前一步。
“放肆!”沈暮止喝退眾人,“沈亭,將本王給謝四公子的禮物拿過來。”
沈亭白一眼謝蘊禮,從手下手中捧過長方形檀木禮盒,送到沈暮止面前。
沈暮止伸過右手,開啟盒蓋。
謝蘊禮不屑地斜一眼禮盒,看到裡面那把做工精緻的黃金木長弓,頓時驚豔地瞪大眼睛。
“好漂亮的弓?!”
到底是少年心性,他幾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取弓。
手掌觸到弓身,謝蘊禮注意到自已的失態。
縮回手,冷哼一聲退到一邊。
“無功不受祿,我才不要。”
“上次在國子監,本王曾經說過,若你能回答對我的三個問題,要獎勵你,這個就是給你的獎勵。”沈暮止斜一眼少年人,偷偷瞄向弓的眼睛,“不過就是一把黃金木弓而已,既然謝公子不喜歡,那就拿去燒火吧!”
黃金木?
這可南海稀有的木材,千金難求的好弓。
這樣的好弓拿去燒火,死太監瘋了?
謝蘊禮哪裡捨得,衝上前來,連盒子帶弓一起奪到手裡。
“小爺自已賺來的,憑什麼不要?”
“蘊禮!”謝老夫人輕咳一聲,“還不謝謝千歲?”
謝蘊禮看看祖母,強壓下脾氣,抱著弓向沈暮止彎了彎身,剛要開口。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何客氣。”沈暮止淡淡看他一眼,“以後不在朝堂時,叫姐夫便是。”
謝蘊禮:……
死太監,登鼻子上臉是不是。
叫姐夫?
想得美!
謝蘊寧拉拉他袖子使個眼色。
視線落在姐姐臉上,謝蘊禮一陣心疼。
姐姐如此嬌花,怎麼就插在死太監這坨狗屎上。
他可以對沈暮止不以為然,自家姐姐以後還要和沈暮止一起過日子。
若他得罪沈暮止,對方能姐姐好臉色?
謝蘊禮千般不甘心萬般不願意,卻也只能為姐姐低頭。
“謝謝……姐夫!”
“午後國子監騎射春考,天子也會親臨觀看,沈某還要負責事務安排,先走一步。”
向謝老夫人行了禮,沈暮止轉身站到謝蘊寧姐弟面前。
“夫人,我們午後再見。”
謝蘊寧:……
狗男人,稱呼倒是改得快。
“妾身知道了。”
對方都叫夫人,她當然也得改口不是。
沈暮止側眸,落在謝蘊禮臉上。
“賢弟好好努力,不許給我丟人。”謝蘊禮還要反駁,沈暮是伸過手掌,按住他的肩膀,“到時候,你便用此弓吧。”
沒有給謝蘊禮拒絕的機會,他收回胳膊,轉身邁出廳門。
謝老夫人和謝蘊寧等人送到門口的時候,男人已經大步走出院門。
知道再送也沒有意義,謝蘊寧將祖母扶回椅子上坐下,看向弟弟。
“蘊禮,午後春考,你便用此弓吧?”
“他讓我我就要用,憑什麼?”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可是難得的黃金木弓,難道你不想拿到甲上?”謝蘊寧走到他面前,語氣鄭重地扶住弟弟肩膀,“大丈夫能屈能伸,現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你也該長大了。”
謝蘊禮當然也明白,一把好弓對於一個箭手的意義。
“姐姐教訓的是,蘊禮現在就去試弓。”
謝蘊寧笑著點點頭,謝蘊禮轉身,急匆匆地去了。
謝老夫人捏起桌上婚書,看看謝蘊寧,想要開口,又將話嚥了回去。
畢竟,同年同月同日所生之人,天下不知道有不少。
不過就是湊巧同一天出生,並不能代表沈暮止就真的是沈朝鳴。
謝老夫人很清楚,對那位西北世子,謝蘊寧比親哥哥還要在意,若是說出這些舊事,只怕會憑白讓她再傷心難過。
自家孫女眼下要承擔的事,已經太多,謝老夫人哪裡忍心再讓她難過。
將婚書收進盒子交給貼身大丫環,謝老夫人站起身,扶住謝蘊寧手掌。
“眼下看來,千歲於你確實也有幾分寵愛,等真的嫁過去,你還要多哄著他些,若真能相敬如賓,祖母也就放心了。”
木已成舟,老人家再捨不得,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
“祖母放心吧,蘊寧有分寸,午後還要去京郊大營,您也去休息一會兒吧。”
將祖母送到房中休息,謝蘊寧特意去了一趟府中校場。
洛天驕正在幫著謝蘊禮檢查,下午騎射要用的馬。
不遠處,謝蘊禮握著沈暮止給他的新弓,正在練習。
兩人都在忙碌,謝蘊寧也沒有打擾,轉身帶著司琴等人返回自已的院子。
看到司琴手中錦盒,她心中一動,將錦盒拉到手裡開啟盒蓋。
看到錦盒內的東西,謝蘊寧一對眼睛頓時瞪大。
大小的盒子裡,竟然放著厚厚一沓銀票。
“乖乖!”一向穩重的司琴當場驚撥出聲,“這麼多銀票?”
“小點聲。”
謝蘊寧提醒她一句,將銀票取出盒子,仔細數了數。
銀票是萬兩一張,竟然有整整一百張。
“快,禮單給我。”
司琴捧過聘禮禮單,謝蘊寧仔細看了看。
禮單上,羅列著今日送來的聘禮。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應有盡有。
謝蘊寧將禮單連看兩遍,終於確定這一百萬兩銀票,根本不在禮單上。
“千歲這是什麼意思啊?”司琴也是一臉錯愕,“一百萬兩啊,他……他就不怕姑娘昧為已有?”
如果東西寫在禮單上,萬一謝家退婚,這些聘禮全部都要歸還。
沒有寫上禮單上的一百萬兩銀票,若是謝蘊寧真的耍賴不承認,沈暮止也拿她沒辦法。
她可還沒嫁過去,他就送她這麼多錢,狗男人瘋了?
將銀票放回禮盒,謝蘊寧小心地開啟箱子的夾層,將禮盒藏進去,仔細上好機關和兩層鎖,將鑰匙用繩子串好掛到頸上貼身處。
不管沈暮止將錢給她是什麼用意,這麼多錢她都必須小心保管。
“這件事情,切不可對外聲張。”
司琴點點頭:“奴婢明白。”
這邊話音剛落,一位丫頭就在門外通報。
“姑娘,宮裡皇后娘娘派人送賀禮來了。”
謝蘊寧聽了,只是冷冷一笑。
草原人求親時,對方沒有幫她說半句情。
現在知道她要嫁給沈暮止,對方又來示好。
這位皇后娘娘,小算盤可是打的真精。
當然,腹誹歸腹誹,謝蘊寧還是笑著出來,親自到正廳接待,又給送東西的嬤嬤封了銀子道謝,說了一堆漂亮話。
反正,大家不過就是互相利用,演戲罷了。
這邊皇后娘娘的人剛打發走,後腳各路送禮的人也跟著趕到。
畢竟,以後謝蘊寧就是千歲的王妃,官場上自然是要有不少來巴結她的。
這些年來一直門可羅雀的謝國公府,瞬間又變成香餑餑。
謝蘊寧臉上對賓客笑臉相迎,心下卻只是冷笑。
牆頭草的巴結,她當然不會在乎。
只不過對眾人的禮物,謝蘊寧卻是一點也沒手軟。
送到手上的東西,不收白不收。
畢竟,她和銀子也沒仇。
國公府裡的僕人,忙著一箱一箱將賀禮往庫房抬。
葉少卿府的僕人,卻在忙著打掃門口的爛菜葉子和臭雞蛋。
後院裡,葉景明換了足足五盆洗澡水,總算是洗淨頭上的雞蛋黃。
換上一身乾淨衣袍出來,他抬手嗅嗅身上,確定沒有雞蛋的臭味,皺著眉坐到廳邊,正準備喝口茶。
門外,突然響起男人的聲音。
“這種時候,葉大人還有心情喝茶?”
葉景明抬起臉,只見門外站著兩個人,為首一位身形高大,頭上帷帽遮臉。
看到他,來人抬手取下帷帽,露出刀雕斧鑿般的五官。
不是別人,正是草原王子忽烈。
葉景明嚇了一跳,忙著看看左右,確定附近無人,他稍鬆口氣,急急將忽烈請進廳中坐下。
“你怎麼到我這裡來了?”
“到現在,皇上還沒有給我使團臣回覆,那個趙德忠又藉口生病躺著不見人,葉大人也不送個訊息,忽烈只好親自來登門拜訪。”
“天子沒有回覆,你找我又有什麼用?”
葉景明伸手想要端茶,忽烈已經先他一步,將茶杯端過去,送到自已嘴裡。
一口灌下杯子裡的茶,忽烈重重將茶杯摞在桌子上。
“此次我突厥使團入京,一應事務安排可是全聽葉大人的,現在天子把謝蘊寧許給沈暮止,又如此拖延,葉大人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葉景明輕哼:“要怪只能怪沈暮止,原本天子都已經想好答應你,他半路突然殺出來,才會影響你我的計劃。”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忽烈斜他一眼,“難道……葉大人要我無功而返?”
“當然不是。”葉景明眼睛轉了轉,“王子大人若想事情原計劃進行,也不是沒有辦法。”
“葉大人的意思是?”
“現在,天子之所以改變主意,全是因為沈暮止,若是他死了,美人不還是你的。到時候天子沒有人可以仰仗,自然只能乖乖向突厥求和。殿下覺得呢?”
忽烈輕笑,“葉大人這是想借刀殺人,讓我幫你除掉沈暮止?”
“你我可是一條船上的,忽烈王子別忘了,草原上可不只你一個王子,若是你這次空手回去,可汗會怎麼想,其他王子又會怎麼嘲笑您?”葉景明伸過手掌,拍拍忽烈的胳膊,“我這可全是為了王子殿下您著想。”
忽烈皺眉。
他是大王子,得父王寵愛確實沒錯。
可是,正是葉景明所說。
如果這一次,他無功而返,父王可汗只會認為是他無能。
那些對可汗之位虎視眈眈的其他王子,肯定會藉機嘲諷,萬一因此失了父王寵愛,他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忽烈的語氣鄭重起來:“沈暮止武功深不可測,再加上繡衣司那些高手平常都不離他左右,想要殺他,談何容易?”
葉景明冷笑:“任何人都有弱點,沈暮止也是一樣。”
忽烈側眸:“你是說?!”
“他為了一個謝蘊寧,敢和天子叫板,你覺得……他的軟肋是什麼?”
忽烈:“你是說,謝蘊寧?說起來,我倒真是想不通,你說沈暮止一個太監,他要女人有什麼用?”
葉景明一笑:“太監也是男人,自然也過不了美人關。”
“那倒也是。”忽烈站起身,“好,我會想辦法動手。”
葉景明主動建議:“午後,國子監騎射春考,王子殿下不去湊湊熱鬧嗎?”
忽烈一臉不屑:“一群弱不禁風的軟蛋書生,也會騎射?”
“我可是聽說,謝蘊寧也會到場,她的弟弟謝蘊禮也會參加此次春考。”
這些年,謝家軍不知道誅殺多少草原勇士。
皇宮夜宴,使臣團兩次出題為難大梁天子,也都是謝家人從中作梗沒有成功,忽烈對謝家自然是早就恨之入骨。
提到小美人謝蘊寧扇在他臉上的那一記耳光,忽烈頓時惡從膽邊生。
“那本王子倒要去好好瞧瞧,這個謝家四公子到底有幾分本事。告辭!”
向葉景明拱拱手,忽烈戴上帷帽,與手下一起掠身而起,跳上屋脊,轉眼消失不見蹤影。
目送他離開,葉景明冷冷一笑。
片刻,又目光一沉。
“來人!”
“大人。”一位親信手下急忙走過來。
“我請你找的江湖高手怎麼還沒來?”葉景明沒好氣的問。
忽烈王子都能在他家隨意進出,若是沈暮止想要殺他,豈不是易如反掌。
自從重生後,葉景明一直就在讓人,蒐羅江湖高手做保鏢。
“手下已經找了幾個,這幾天就會安排到大人的院中守護。”手下忙著說道。
“多找些,越多越好。”葉景明道。
“這……”手下一臉為難,“您也知道,這些人都是要銀子的。”
“本官不是吩咐你,去大量收購生絲的嗎,過兩天生絲價格大漲,錢自然就賺回來了。”
畢竟,他是重生回來。
前一世,生絲漲價的事情,葉景明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是……”手下皺眉,“市面上已經買不到生絲了。”
“這怎麼可能?”
“小人打聽過,說是有人已經把市面上的低價生絲,全都收走了。”
“什麼?”葉景明一驚,“是誰幹的?”
難道,除了他之外,還有人知道生絲會漲價的事?
“聽說是滿庭芳的老闆娘。”手下道。
葉景明一臉錯愕:“她一個制香的,收購生絲做什麼?”
“或者,她也是猜到行情了吧。”手下答。
“算了算了,錢的事情我會另想辦法。”葉景明轉過臉,“教坊司那邊查得怎麼樣,本官要你找的那個喜歡戴面具的男人找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