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在屋內聽到聲響,黑著臉,手拄柺杖,顫顫巍巍地踱出門來。

她本欲怒斥李桃華和李大妮,然而,當她目睹兩個孫女一身裝扮華貴靚麗,宛如城裡的富家小姐,再看到院門口停著的那輛華美的馬車,以及娘仨手中滿滿當當的包裹時,便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李大鵬夫婦和李春雷隨之出現在院子中,他們望著煥然一新,穿著綾羅綢緞的小姑娘,也愣住了。

李春雷最先反應過來,蹦蹦跳跳地走到母親和妹妹面前,眼睛掃了掃她們懷裡鼓鼓的包裹,臉上的笑容咧到耳後根,大聲說道:“大姐,小妹你們來了,快些進來呀!”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紛紛熱情地打招呼,邀請李桃華母女三人進屋。

李大鵬一反常態,竟然主動給侄女倒了一杯茶水,然而,他的眼珠子卻像被磁石吸引了一般,不停地打量著包裹,假惺惺地說:“你們這些天去哪兒了,家裡都快急瘋了。”

“嗯,出門做生意了。”李桃華接過茶水,輕抿一口。

“看你們這一身錦衣華服,還有這精緻的馬車,怕是賺了不少銀子吧?”田氏坐在李桃華身邊,望著她白瓷一般的小臉和身上那光鮮亮麗的衣裳,好奇地問道。

崔蘭花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插嘴道:“那是自然,桃華這次回家,可是給我們買了足足三十兩的好東西呢!”說罷,她還得意地環視四周,看著眾人露出的震驚、羨慕甚至還有嫉妒的眼神,心中愈發得意起來。

李桃華眉頭微皺,不願在這個話題多停留:“爹和爺爺呢?”

“他們在田裡勞作呢,我這就去把他們叫回來。”李大鵬高聲應道,話音剛落,人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哪還有半點屁股受傷、需要在家養傷的模樣!

張氏暗罵了一聲丈夫懶蛋,扭頭盯著包裹裡隱隱散露出來的好東西道:“桃華呀,你怎麼上門還帶這些好東西,是給我們的嗎?”

“對……”桃華看著張氏那貪婪的眼神,回了一個字

田氏和張氏大喜,張氏迫不及待地開啟三個包裹,臉上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點心、首飾、衣裳,一應俱全,令人眼花繚亂。張氏如獲至寶地撫摸著那光滑的布料,上面繡著精美的牡丹,這是她從未穿過的好衣裳!

一旁的田氏瞧著孫女,突然覺得她順眼多了,破天荒地開口說道:“快到晌午了,我記得桃華你是要吃午飯的,媳婦兒,趕緊去做頓飯吧。”

“好嘞,娘。”張氏笑盈盈應下,“桃華,你想吃什麼,嬸子來做。”

“不用了……”李桃華拒絕道,今日實在無暇在這多待。待與親爹相見,將一切事情安排妥當後,就要馬不停蹄地趕回桐城了。

“那怎麼行……”張氏不肯聽,她可要和李桃華這個財神搞好關係,才有機會沾上好處。

一旁的李春雷聞言,不屑地撇了撇嘴,這幾日在爺奶家住著,嬸子可是一直嫌棄他和爹吃白飯呢!

秋季的麥子已經成熟飽滿,家家戶戶都在割麥子,李大虎在田中揮汗如雨,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泥土中,他卻沒有擦拭,只埋頭苦幹。

這幾個月的日子大起大落,房子沒了,欠了一屁股債,兩個閨女也不知跑哪去了,他打算把麥子收割完,趕快賣出去,先把小舅子的錢還了,免得小舅子家後院起火。

“大哥,大哥……”

遠處忽然傳來興奮的呼喊聲,李大虎聽得分外耳熟,抬起頭來一望,果然是弟弟李大鵬,正滿面春風地向他跑來。

李大虎揮揮手,算作應答。

李大鵬眼睛一亮,加快了步伐,比兔子跑的都快,惹得一旁的李老爹嘟囔道:“這個混蛋,既然身體好了,明天就來地裡幹活!”

“大哥,爹,桃華和大妮回來了,你們快回家吧。”李大鵬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李大虎身邊,滿臉喜悅

李大虎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兩個閨女消失了半個月,害得她擔心不已,今日總算回家了!

只不過自家閨女回家,弟弟為什麼那麼高興!

“兩個臭丫頭終於回來了,這不是大事,我就不回去了,麥子這兩日不割完,就老了。”李老爹嘟囔一下,又重新俯下身體幹活。

“哎呀,爹,你跟我回去吧。桃華這次發大財了,帶了一堆好東西!”

李老爹一愣,還沒來得及多問,李大鵬迫不及待地一手抓著親爹,一手抓著大哥,揚聲道:“我們快回家吧。”

到了家門口,李大虎父子見到噴著熱氣,四肢健壯的馬兒,還有一個陌生的車伕坐在馬車上,神色訝異。

這……桃華真的賺了大錢了?

倆人半信半疑地進了院子,還沒進入屋內,李大虎就聽到弟媳熱情洋溢的聲音:“我做的雞蛋羹可好吃了,桃華你嚐嚐?”

李大虎神色莫名,這弟媳婦今日的態度像是變了一個人,畢竟前幾日總是陰陽怪氣的!

父子三人踏入屋內,李桃華和李大妮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笑著喊了聲:“爹,爺爺”

李大虎看到許久不見的閨女,快步走上前,俯下身子仔細逡巡著兩個閨女,穿著精美的綢緞衣裳,膚色比過去白嫩許多,只不過桃華眼底有些發黑,像是睡眠不足。

“你們倆人,不像話,撒謊說去了清平縣,結果亂跑,半個月都不知道回家。”李大虎帶著一絲關心斥責道

李大妮老老實實道:“爹,我們錯了。”

李桃華則嘿嘿一笑,沒有言語。

李老爹見到桌子上滿當當的一堆好東西,眼睛發直,道:“桃華,你這次出門真的賺大錢了?”

“沒有,只是小錢。”李桃華謙虛道,半個月時間太短,賺了將近二百兩銀子,不算大錢,她的目標可是日進斗金。

李老爹挑眉,一臉不相信,這孫女機靈得很,常常不說實話。

李桃華繼續道:“爺爺,家裡欠了你們四兩銀子,我會雙倍還給你們。還有,爹和哥哥這幾日住在你們這也花了錢,我打算給你們十兩銀子。新房子建好前,爹和哥哥還會住在這叨擾你們。”李桃華說完,從荷包裡取出了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

“哎,都是一家人,何必那麼生份。”李老爹望著那銀子,眼中溢滿了笑意,看著孫女的目光,頭一次有了慈愛之色。

一旁的田氏等人,笑得眉眼彎彎,她是真沒想到李桃華的性子變了,竟然如此大方,過去她可是把錢死死摟在自已懷裡的,一毛不拔!

“我還借了孃親二兩銀子呢,桃華你別忘了還我銀子!”李春雷插嘴道

李桃華聞言,白了一眼他,道:“你的錢回來再說!”

李大鵬的目光始終落在侄女鼓囊囊的荷包上,暗自估摸其中銀兩的數目,心中有了盤算,說道:“桃華,你那裡是否需要人手,我願跟隨你做事。”

“不用了……”李桃華想都不用想,斷然拒絕。

李大鵬面色微僵,這次侄女對自家如此大方,他還以為性子變了,沒想到並沒有變,隨即找補道:“那等你有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幫忙。”

李桃華嗯了一聲,算是應答,然後從板凳上跳下來,道:“爹……娘……咱家房子事情,我們到臥房說吧。”

李大虎夫妻聞言,相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關上臥室房門,李桃華站直了身體,像個小大人似的道:“爹,娘,我今日就要回桐城,那裡很忙,以後很少回家了。離開前,我會把咱家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也好無後顧之憂。”

“這裡是一百兩銀子,夠你們倆人在清平縣買個房子,平日裡可以擺攤賣吃食賺錢,總比天天在地裡幹活強。”

“我以後也會繼續給你們銀子的。”

崔蘭花一愣,道:“我們以後不在李家村待了?”

“對。之前縱火燒房子的人一直沒找到,我擔心新房建好後,他還會使壞。還有李村長,咱家富裕了,在他眼裡就是一塊肥肉,肯定會想法子咬我們一口!”

崔蘭花聞言,覺得有道理,再加上弟弟也在縣裡住著,對於搬去清平縣有了幾分嚮往。

但李大虎抿了抿嘴唇,不同意:“桃華,爹,娘都在這,我不想離開李家村。而且你知不知道百姓有士農工商之分,商人雖然有錢,卻地位最低,如果我們放棄耕種土地,去做商人,只怕會被人看不起。”

士農工商之分,李桃華是知道的。她仰頭望著親爹憨厚黝黑的面容,搖頭道:“爹,我問你,一個人要活著好,首先是不是要先吃飽穿暖,有一個幸福的環境,再談貴賤之分。”

“這……”李大虎愣住了,思索片刻道:“填飽肚子確實重要,但咱家沒人餓著肚子呀。”

李桃華嘆息一聲:“但也活得辛苦勞累,不是人過的日子。”

“你每日下地幹活,累地直不起腰來,多吃一兩糧食就心疼,孃親生了孩子,連肉都沒得吃,家裡有人生了病,大夫沒錢請,全靠自已熬過去的。咱們去縣城賣吃食,又不是幹傷天害理的事情,卻能過上能吃到肉,有錢看大夫的好日子,為什麼不去做呢!”

“再說我又不是讓你把家裡的地賣了,你可以包給別人種。至於爺奶,你沒錢陪在他們身邊有什麼用呢,家裡有二叔和嬸子照顧,他們缺的是銀子,能買藥治病,吃上大魚大肉,穿上好衣裳的銀子。”

“你賺了銀子,給他們錢,他們才會覺得你孝順。”

閨女的一番話砸的李大虎頭暈,顛覆了他過去三十幾年的認知。李大虎眼神恍惚,崔蘭花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跺了跺腳道:“大虎,閨女說的有道理。咱們就去清平縣吧”

這樣可以遠離公婆,賺點錢,過上衣食富足又少操心的日子!

李大虎擺擺手,道:“你讓我再想想。不光是過日子的問題,商人之子也不好婚嫁,而且家裡不許有人科舉。”

李桃華知道親爹一時轉變思維很難,將一張薄薄的銀票遞給母親,道:“娘,這一百兩銀票,你先保管好。等爹想通了,你再到縣城買房子吧,家裡的地也留著。”

“記住,這事先不要告訴別人,免得有人盯著這銀子!”

崔蘭花連連點頭,小心翼翼地銀票塞到懷裡。

李桃華望著外面的天色,太陽已經掛在了西方,她知道自已要立刻離開了,夜裡趕路不安全。

“等一下,桃華。”崔蘭花忽然想起一件事,喊住了閨女,“那個趙將軍說想要你去他家當書童,一個月給三兩銀子,包吃住,你要不要去?”

李桃華想起那個一臉臭屁的熊孩子,嫌棄道:“沒時間,娘你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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