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盈盈艱難開口:“我可以完全相信你嗎?”
梁杞周笑笑,聲音裡帶著堅定,給予她勇氣:“可以。”
“我爸爸……背叛了這個家,他背叛了所有人。”
太難以啟齒了,她費勁地拼湊出一句話,自嘲的笑了,笑聲裡摻雜著一些蠻橫的痛苦,像是一顆珍珠,掉進了玻璃杯,悠悠響了幾聲,突然碎裂。
淚水滴在他肩上,梁杞周心如刀割,輕撫她的臉頰,柔聲安慰:“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別害怕。”
“原生家庭造成的傷害不會是一時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溼。我們不斷地尋求本該有的愛——向父母,若父母給得不夠,我們就轉換目標——轉向朋友、老師,甚至陌生人。但大多數的愛都有代價,我們會逐漸去迎合他人,最後迷失自我。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內心豐盈者,獨行也如眾。
內心強大的人,時常感到充實,而不受外界的干擾。
與其不斷尋求外界的愛,不如自已給自已,沒有任何人比你自已靠得住。你要搞清楚自已人生的劇本,不是你父母的詩集,不是你子女的前傳,更不是你朋友的外篇,你是你自已的主角。
還有和它對應的一句:你愛自已的模樣,就是別人愛你的模樣。你要閃閃發光,不需要去尋求,便有人來愛你。”
頓了頓:“當然,我會在你身後,永遠支援你做你認為對的事情,無論你什麼時候需要我。”
成長本身就意味著跳出原生家庭的枷鎖,不要做參與者,要成為旁觀者。
何盈盈嚎啕大哭,聲音尖利而嘶啞,渾身顫抖,所有的肌肉都在訴說著她內心的掙扎和和苦澀。
付文莘在客廳裡聽見裡面的動靜,擔憂道:“裡面真的沒事嗎?”
嶽徴拍拍她肩:“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麼了……但梁哥在的話,應該不會有事。”
何盈盈哭累了,一抽一抽地說了句:“我餓了。”她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
梁杞周拍拍她腦袋:“帶你去吃飯。”
他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出刺眼的光暈。
何盈盈感到不真實,陽光下的她像行屍走肉一般,頭暈目眩。
梁杞周給她夾菜,她略顯艱難的吞嚥,根本吃不下幾口。
想了想,他揮手喊服務員:“點一份西紅柿雞蛋湯。”
先吃點營養易食的,慢慢來。
湯很快端上來,一勺一勺的喝下去,人活過來。
付文莘和嶽徵就請了半天假,下午還要回學校就先走了,剩下樑杞周陪何盈盈吃飯。
何盈盈斟酌再三開口:“其實我做了一個夢。”
梁杞周耐心地聽著。
“那天我不想活了。可是我夢到有一天晚霞尤其絢麗,在高三的教室外面,走廊上有好多人,你朝我走過來,我們兩個靠在欄杆上聊天,其他人好像和我們隔開。你和我說了好多話,有一個老師從我們面前走過,我指著她說:‘看,那是我高二的時候最喜歡的老師,她對我很好’,你說:‘我知道,她教過我’,然後又和我說了好多有趣的事情。鏡頭拉的很遠,光下的我們特別的美好。可是我早在你說‘她教過我’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夢了,我沒有醒來,我沉淪在夢裡,我很想你。”
說著,何盈盈又開始掉眼淚,梁杞周眼眶也紅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聲音中帶著哽咽,梁杞周心疼這個姑娘。他也經歷過家庭的破碎,也曾撕心裂肺,也曾失落麻木,他知道這是什麼滋味,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時候他不在,千言萬語只能匯成一句:我來晚了。
兩人緊緊依偎,他們要成為彼此的依靠。
離婚程式走得很快,何父何母很快離了婚,何盈盈和何遠端判給何母——胡淑榕,脫離了丈夫,她終於有了自已的名字,她的光輝不用再掩蓋在男人之下,沒有人再稱呼她為“何母”“何太太”,她是胡淑榕。
梁杞周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陪她,帶她去散心,帶她坐著公交從城市的一頭到另一頭,帶她在草坪上打滾,帶她在公園睡懶覺。眼不見心不煩,一個星期後何盈盈回學校上課了。
離高考還有一個多月,她迅速調整狀態,逼迫自已什麼都不想,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三模的幾次成績都保持在一個平穩的分數,何盈盈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她現在已經不去考慮能考上什麼學校,只是一個勁做題、做題、做題,累了就去跑步,放學回家倒頭就睡。明明日夜還在輪轉,她卻感覺像是在一間黑屋子,暗無天日,只等破曉。
最後一次考試分數停留在628,何盈盈心裡卻意外地放鬆。
她最後一次找吳江改完英語作文,吳江也滿懷不捨得摸摸她的頭和她說了句加油。
何盈盈又紅了眼眶。
天氣愈發炎熱。學校印的試卷也逐漸清零,學生們也學不下去了,開始考試前的瘋狂放縱。
最後的日子,何盈盈和付文莘拿著相機拍了很多照片。有宿舍的日常、教室裡同學們的嬉鬧、成堆的卷子、黑板上的倒計時……
不少老師的最後一堂課都成為了人生講堂。那些很遙遠的“長大”,已經悄然到了眼前。應蘭溪給每個同學都準備了一個本子,寫了贈語,班裡同學用這個本子開始寫寄語。晚自習鬧哄哄的,老師也不管了,多媒體上放著流行歌曲,何盈盈和付文莘乾脆逃了晚自習去空教室聊天。
兩人寫著卷子有一言沒一語的聊著現在,聊著畢業,聊著未來,這才有了畢業的實感。
離校前一晚,各班學生不約而同地給老師們準備了晚會。應蘭溪嘴上說著不要準備,她不領情,在看到同學們唱著歌推著蛋糕圍著她的時候,這個年輕的女老師還是感動哭了。
大家一起吃著蛋糕,唱著獨屬於畢業的歌曲,所有的心情都留在此刻。
考前三天離校,同學們都收拾好了書本被褥,家長在門口接他們。何盈盈最後看了一眼待了三年的學校,滿懷不捨得走出了校門。
*
“日光傾瀉
梧桐枝椏接連成片
微風掀起教室白色的窗簾
青春約等於蟬
我們共振過的夏天
約等於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