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幾個人同時鬆了一大口氣。

“我的媽,這個破設計好雞賊啊,密碼在那個女鬼笑聲裡。”楊眠眠心有餘悸。

“應該還有其他簡單線索一樣可以找到密碼,但是我們觸發的太早了。”徐子皓玩遊戲的時候態度滿分,還給他解釋。

陳向山看向宋汀,讚賞道:“你反應很快,我聽到那個倒是知道是什麼,但是音感太差了,不大辨別得出來。”

楊眠眠也在沙發最左邊舉起大拇指:“汀汀牛逼!”

這時候宋汀覺得自已又可以堅持一下了,如果陳向山喜歡玩這類遊戲的話。

很快他就覺得自已堅持不了一點了。

有些發灰的螢幕上,一隻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鬼隔著欄杆虎視眈眈地盯著這邊,跟紙嫁衣的假人名場面有異曲同工之妙。

“啊——”他短促的叫了一聲,嚇得抱住了陳向山的腰,不行不行,玩不了一點,救命。

感覺全場只有他是這個反應,宋汀又覺得自已丟人了,他只能把頭埋起來當鴕鳥。

陳向山只感覺兩隻無意放在腰腹部的手,彷彿帶著灼燒滾燙的熱意,使得他的腰腹的肌肉不自主的收緊。

但感受到埋在他背上的那隻毛茸茸的腦袋,一下子也讓他說不出“放手”這倆個字。

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到操作人物上來。

虛晃一槍,女鬼出不來,“這個紅衣女鬼沒事,咱們放心走。”

剛沿著走了兩個地牢,突然聽見密集的“吱吱吱”的聲音。

“有老鼠,在哪?”

宋汀勇敢探頭,又看見急劇掉san的密集紅眼白鼠像聞著什麼味從剛剛解密完的地牢跑出來。

對方撤回一個腦袋,並拒絕抬頭。

他把頭埋在陳向山襯衫上,聞見清新皂角的味道,手不自主的滑動收緊一下。

陳向山只覺得自已心跳的厲害,急促有力地在胸腔裡活躍震動著,被觸碰的胸腹部都在發麻,他一時又覺得嘴唇乾澀,舌頭彷彿黏在上顎一樣。

他發現他好像不能辨別這些微妙的生理反應到底是因為玩遊戲的緊張、刺激、高腎上腺素,還是來自於自已身後這個人。

“該死,這老鼠剛剛應該是在汙水裡,我就說!”

“快跑,它們肯定是聞見你身上的血腥味了。”

越往前面跑,越是黑暗。地牢裡很是破舊,而且不止一個,兩排地牢裡不知道關著什麼東西,沒有燈光,一下子走廊裡全是玩家劇烈的喘息跟奔跑的腳步聲 ,後面追趕的老鼠速度不減,密密麻麻的吱吱聲令人頭皮發麻。

不知道這種漆黑的追逐持續了多久,遠遠看見前方的牆壁有一盞燈,燈下有一個開關。

“有燈,那裡肯定有線索可以讓老鼠停下來。”耳邊是玩家奔跑嘩嘩的風聲,夾雜著一些水滴的滴答聲。

玩家跑到燈下,發現腳下坑窪的地已經變成平整的水泥地了,牆壁也由滿是蜘蛛網跟碎土的泥土牆變成了正常的水泥牆。

“滴答——”靜止狀態下,黑暗中的人的聽覺會變格外敏感。“有水聲。”

玩家可以判斷是右前方傳來的。

“那裡有什麼?”

“等一下,這是一盞油燈,”細節放大到燃著黃暈的燈盞上,裡面有一小截小小的燈芯,一簇燭火在跳動。

“那下面這個開關是什麼?”老式的燃油燈跟現代的電開關。

“退後,開啟它。”

啪嗒一聲,像是電路老化一樣接觸不良,整個地牢的頭頂發出“滋滋——”兩聲,整個地牢亮如白晝。

兩側地牢看起來像是個監獄,但跟監獄不同的是各型各色詭異的怪物。

不,這不是監獄,這是地獄。

尤其是右前方這隻瘦骨嶙峋到眼睛已經完全凹陷,像是一具立起來包著一層皮的骷髏的人,它伸著爪子面向玩家,露出一排細密鋒利的鯊魚牙,它嘴角的涎水從下巴流下來形成一個小水坑,滴答滴答——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恭喜解鎖,地牢的怪物們。]

陳向山能夠感覺到,畫面轉移到骷髏怪的時候,宋汀的緊張集中到頂峰,腰間的兩隻手往上勒緊,就像是被扼住命運的喉嚨,“唔——”他沒忍住悶哼一聲。

太緊了。

太熱了。

明明是恆溫空調的遊戲室裡,他卻覺得自已灼熱得有些難耐,背上出了一點汗,他刷的站起來,往外走,說:“我去趟廁所。”

宋汀坐在原地,想著那個奇怪的悶哼聲,他忽然覺得耳朵好燙。

“汀汀,你玩嗎?”

宋汀搖頭,瞄了一眼畫面:“我不玩。”

楊眠眠坐到原本陳向山坐的位置。

宋汀看了一會站起來:“我也去上個廁所。”

楊眠眠嘀咕兩聲,“怎麼都要上廁所啊。”

“小鬼,看地圖。”“哦哦,好。”

陳向山感覺從廁所出來之後,那逼仄空間產生的熱意散去不少,他開啟水龍頭洗了個臉,晶瑩的水珠從他的鼻尖、下巴流下來。

他從廁所走出來後是一樓走廊,宋汀站在樓梯口,光影落在他的左胸口,日光模糊了他的臉,他只能看見他漂亮眉眼間的星點笑意,“我太怕了,出來走走。”

“陳向山,你陪陪我。”

陳向山覺得自已的喉嚨又開始發乾了,他有些乾澀的滾動了一下。說:“好。”

一樓走廊盡頭有一個溫室小花房,陽光透過玻璃落到地上是七彩斑駁的光影,鐵鋁合金的組合架上是植栽,冒著星點的蔥蘢綠色,鼻息間是各類香草混合的香氣,羅勒、鼠尾草、龍蒿等。

宋汀舉起一個盆栽的小南瓜給陳向山看:“看這個還沒長熟,小青瓜,好袖珍。”

“這個是南瓜。”陳向山糾正他。

“南瓜?青色的?”

“那也是南瓜。”

“那好叭。”宋汀很少看到這樣的花房,勃勃生機,他自娛自樂的翻看,偶爾找陳向山看看什麼沒見過的新鮮玩意。

“陳向山,你看看這個。”宋汀雀躍的叫他,正好陳向山在他背面轉過身來,他抓住他衣服下襬剛好想要說話。

正好,距離進一步壓縮。

壓縮到,他小巧的鼻尖與男人有些乾燥溫熱的嘴唇一擦而過,快得像流星飛逝,卻獨獨留下曖昧的痕跡。

光線中依稀可見塵埃漂浮的粒子,忽然停滯了。

明亮的光線裡,風吹過樹葉沙沙的聲音以及微風蹁躚湧動的聲響成了逐漸淡去的背景音,另一種聲音卻逐漸加強——

怦怦——

宋汀意識到,這樣的觸碰就像一個輾轉即逝的親吻,讓他的心變得酥酥麻麻起來。

他有些失神的望著陳向山湊近又遠去的臉,一時想要後退,但狹小的空間不足以容納兩個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背後是裝滿植被的架子,他被撞得往前一撲,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熟悉的清新皂角的氣息,不同於在遊戲室裡的擁抱,他能切實感受到是擁住了一個人,很奇妙,他一直覺得親吻比擁抱更加曖昧。

但是他的心跳如雷告訴他,那也不見得。

就像是電視劇裡爛掉牙的情節,如果合適的話,已經開始慢鏡頭播放跟BGM響起了。

“你小心一點。”陳向山平穩的聲音在自已頭上響起。

“好。”宋汀只感覺自已像是在萬聖節觸發了糖果buff的小孩,糖果像小玻璃珠一樣叮叮噹噹的掉下來,砸到了自已頭上。

他轉移話題道,“你還想玩那個遊戲嗎?”

後者想起了什麼,搖頭說,“不玩了,待會我還有事。”

“那可太好了,我玩不下去了反正,我們先走吧。”

——

宋汀把陳向山送到門口,幸好不是上班高峰期,沒什麼人,但陳向山也覺得從邁巴赫上下來有點不自在。

他抓著揹包肩帶準備走,被宋汀叫住了。

他手上拿著一小束玫瑰跟香草拼起來的植束,笑吟吟地說:“借花獻佛。”

陳向山認出這是剛剛那個小花房裡的,遲疑道:“這個可以摘嗎?”

“我留了我的聯絡方式,”他說著,嘴角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學長,收下吧,一點小東西。”

他說完,利落的揮手離開,只看見邁巴赫的尾巴很快消失在了視線範圍內。

陳向山看了看自已光禿禿的沒什麼人氣的工位,把小花束擱在一眼就能看見的左上角。

陽光照在自已工位上的時候,甚至會有一條涇渭分明的光影線,飽受陽光沐浴的花束,鮮活的、有色彩的、有活力的,以及灰濛濛的自已。

他一邊敲著鍵盤一邊漫無邊際的想,他好像知道為什麼有的人喜歡把自已的工位裝扮成花裡胡哨的樣子了,就像是他的同事會有人把海賊王的手辦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擔心堆積灰塵,會用溼紙巾把它給裡裡外外仔仔細細擦一遍,不厭其煩。

他找到了一個上次大掃除翻出來閒置的透明花瓶,洗乾淨,倒上水,插上花,還噴了一點隔壁女同事多肉的營養液。

即使這束花終將凋零,他也想把這份色彩留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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